人都是会变的。
我还记得他曾亲口对我说过,无论佛门子弟还是芸芸众生,都应该平等对待,众生遭劫,则需顾念众生,众生无恙,便要为佛门未雨绸缪,这样的言语在现在回想起来,是何等的讽刺!
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指责他,让梦境沦落到如此地步的人是我,如今面对危局束手无策的人还是我,而普远住持,则一直在努力寻找着解放梦境的方法。
现在他找到了,虽然并不是一条很明朗的道路,但至少是一次可以去赌的机会,用整个南普陀寺,用这些无辜群众的性命!
梦境中的死亡,究竟算不算是真正的死亡?在梦境中杀戮,又会不会让双手沾染鲜血?
做为梦魂师的我,本不应该在这种问题上留有疑惑,但看着眼前这么多人被魔物吞噬,被撕扯得血肉模糊,我又如何能让自己的心保持平静?
从远处卷来的血云已经将整个南普陀寺笼罩,在一片暗红的云潮之中,忽然有灿然的光出现,炽白的光晕隐藏在血云之中,显露出朦朦胧胧的影子,随后,像是猛烈爆发的骤雨冲刷,无数白光组构的箭羽攒射而下!
一道道人影的摔倒已经让我看的麻木,随着沉闷的轰隆声响,残破的天王殿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攻势的冲击,坍塌成一地的断石砖瓦。
升腾的烟尘挡住了前方的视野,却挡不住凄厉的哀嚎,更挡不住流淌的鲜血!那血从砖瓦之间渗出,朝四周蔓延着,将整个天王殿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那烟尘缓缓消散,有几只蜘蛛甚至跳到了大雄宝殿的半边檐顶,耀武扬威地摩擦着自己的一对前爪,各种魔物的身影也在飞扬的尘土中变得清晰起来,慑神巨兽踩着龟裂的地板朝前推进,骨刀与尖刺并用,暴躁地将挡在身前的断墙横木尽数抛起掀飞,体态瘦小的乱耳魔四下奔走,细长的尾巴每一次扫动,都能轻易卷回一个剧烈挣扎的人影,然后用修长尖锐的手指将其身体剖开。
“大师,你用整个南普陀寺和这里所有人的性命,要保住的究竟是这处梦境,还是这里面的圣莲封魔界?”我站在后面看着,然后转身指着观音殿的大门,问普远住持。
那扇门有佛法禁条,普通人难以靠近,但是里面的一切却并未受到遮掩,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没有人注意到那其中的变化,我却觉察到整个南普陀寺的血气都在朝这座大殿汇聚。那面墙壁上的莲花已经完全绽放,原本是栩栩如生的金色圣莲,如今却只剩淡金的线条描边,内里填充的,却是妖异的血红。
“有区别么。”普远住持十分不自然的略微偏了下头,看着我。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平静,但是那一张脸却苍白到可怕,他是在强自支撑着,却已经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仿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随着魔物的疯狂虐杀,每一个人在眼前死去,都有可能让他颤颤巍巍的身体摔倒,乃至永远都爬不起来!
有区别么……
无论有没有区别,现在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这种区别显而易见,普远住持却问出这么一句,是不是在期待着某种回答?
一句话可以彻底击垮他,一句话也可以让他继续艰难地支撑下去,支撑着去看他一手策划的炼狱场景。
可是我也并不是真的要去考虑这究竟有什么区别,我觉得我也要崩溃了。
我仰头看着天,但是天空也像是落入了柳心颜的掌控,变成了这种压抑的颜色。
我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就算艰难地呼吸,也是颤抖着。
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又究竟做到了些什么……
明明这么努力,明明奔波了这么多天,明明厮杀了这么久,却根本没保住任何人……
有泪水忽然不受控制地从闭上的眼眶中溢出。
我不想哭,我也并没软弱到被这样的场景吓到哭泣,这也并不能算是哭,只浅浅的两道眼泪,或者说,仅仅是两滴,连润湿脸庞都做不到。不是因为悲伤,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我忽然觉得很无力,那种明明已经看到结局,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的无力,还有种茫然,是对自己存在于梦境当中的价值,以及是否真正认清自己实力的茫然……
我真的已经受够了!
在这瞬间,我终于不再奢望真能解放这梦境了,我也清楚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死。
我想死在这里,和我眼前这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死在南普陀寺。
我伸手一把抹掉眼泪,对普远住持说道:“是啊,这根本没有区别。”
普远住持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我却在他闭上眼睛的同时,脚尖猛地一踩地面,纵身跃上大雄宝殿,然后握紧手中的剑,俯身直冲到魔潮中间。
我看到就在这短暂的十几秒钟的时间,普心大师已经带着三五十名武僧冲到前面,与杀戮的魔物对上。
那庞大的身躯清晰展现在我眼前,并不是完整的一只魔物,而像是千百只缝合成的一只臃肿的怪兽,柳心颜就站在魔物的头顶,居高临下俯视着南普陀寺的一切。
她扫视的目光与我对上,挑眉淡声说道:“沈羽,我还以为你会趁着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去学校,可惜了我为你准备的一份大礼。”
我没回答,只是更加迅速的挥动着手中的剑,想瞬身移动到柳心颜旁边,可是还没靠近那只巨大的魔物,便见一道赤金剑气扫来,一路撕裂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