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二年,夏。
轩敞的寝殿内,香烟缭绕。宽阔的大床罩着淡红的纱帐,影影绰绰可见里头的人形,那人犹在沉酣之中,半边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睡姿颇为不雅。
一位宫装女子蹑手蹑脚地走近大床,皱了皱眉,替她将被子掖好,方轻声唤道:“皇后娘娘,您该起身了。”
床上人愉快地翻了个身,仍旧呼呼睡去。
那女子耐着性子又唤了几声,只是不应,饶是她涵养再好,也不由动怒了,索性俯下身来,凑到皇后耳边,大声喝道:“娘娘,您该起身了!”
其声如雷贯耳,动魄惊心。
被称作“皇后”的那人一激灵从床上坐起,一双眼睛眯眯缝缝,两只手却在空中乱伸乱抓:“什么,要开机了?小云,快给我梳妆,穿衣裳,快!”
女子咦道:“娘娘,您在说什么呀,什么开不开机的?还有,我告诉您好多遍了,我叫容心!不叫小云。”
“好的,小云。”江莫忧仍迷迷糊糊,她用力揉了揉眼皮,方渐渐清醒过来,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面孔,她唬了一跳,“容心,你这是干什么?”
“我看看您睡醒了没有。”名为容心的侍女——称她为侍女,年纪仿佛偏大了一点,但若说是嬷嬷,却又嫌不够老——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您不过病了这几天,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跟从前一些儿也不像。”
的确换了一个人呀!江莫忧暗道,平白无故的,她来到这世界,又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当然跟本体不一样。
她兀自在那里发呆,尚未察觉锦被从肩上滑落下来,半痕雪脯暴露无遗,容心忙朝她努了努嘴,并道:“娘娘,虽然这是您的寝宫,也得注意着点。若是皇上在呢,您哪怕什么都不穿也没有什么,但若是叫旁人瞧见了,外头可又要起风言风语了……”
“你胡说什么呀!”江莫忧匆匆忙忙打断她的话,红着脸将里衣系好。
穿衣毕,江莫忧乖乖地坐到铜镜前,任由容心为她梳理那头如云般的秀发。
这张脸不是她自己的。
她细细打量着镜中人的面容。柔嫩的嘴唇,挺廓的鼻子,眼睛不算太大,可是眼皮很双,眼珠很亮,清凌凌的足够动人,用力瞪大了也能吓人。
这张脸的硬件还是很不错的,甚至比她原有的还要好。江莫忧从前不过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没有身份,没有背景,还是姿容不十分出众的那种——连潜规则也瞧不上她。然而她一直都很努力,或者自认为很努力,兢兢业业,在各种狗血剧里认真的打着酱油,一路从群演混到了反派一号。正当她以为大好前程即将来临时,她华丽丽地穿越了,因此这希望也就成了泡影。
事情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时她正在摄影棚里与单纯不做作的女主对戏,充分发挥自己奸角的潜质,将白莲花女主骂得狗血淋头,几乎称得上吊打。导演非常满意,喊了“咔”之后,就吩咐大家各自散了,先吃午饭。
江莫忧忙让小云(小云的身份是助理)为自己卸妆,一面急急忙忙地跑去领盒饭,生怕晚了就没吃的了。在经过白莲花女主身边的一刹那,江莫忧忽然发现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尚未等她弄清楚那笑容中的含义,白莲花已经恍若无意地伸出一只纤细的脚,轻轻巧巧地将她一绊。
江莫忧成功地摔了个狗吃-屎,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附身在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她并不十分奇怪——她看的小说不少,这种事是小说里常有的。而身为一个体验派演员,她有时甚至巴不得亲身经历一些这类的事。
当然,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大不相同了,譬如叶公好龙。江莫忧虽然不害怕,却很不高兴。虽然她穿到了古代,虽然她成为了皇后,可是一个失了宠的皇后是没有好下场的——诸多小说和电视剧都证明了这一点。
古装剧第n定律:皇后总是不得宠的,因此总被定位成可怜的角色,哪怕有时候硬气一点,心狠一点,成了坏人,那也是不成功的坏人。既得不到观众的喜爱,也享受不到自身的快乐。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什么性子,可是从容心的描述来看,大约也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当今天子成桓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将江莫忧赐与他为正妃。江莫忧理应是温顺娴静的大家闺秀,温顺到近乎庸懦的地步。
这样的性子是不招男人喜欢的,江莫忧还未得宠就已失宠,好在成桓虽然不曾宠爱她,但也没有废了她,登基之后仍旧立她为皇后。但这样一个皇后的空架子,其实与被废也没有太大分别,无非名份上好听一点罢了。
江莫忧叹了一口气,看来就连穿越,她的运气也比别人差些。说起来都要怪这个皇后,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去寻死,害她成为影后的梦想也破灭了……等等,这皇后到底是自己作死,还是别人要害死她?若是后者,江莫忧的处境就危险了。
她越想越心焦,忙问道:“容心,我是怎么死的?”见容心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她,江莫忧立刻改口:“我是说病,对,我是怎么生病的?自打我病好之后,这脑子终日混混沌沌的,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容心投来同情的目光,“您真要听吗?唉,说起来还真怪难为情的!”
江莫忧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她可不想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