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淮河的下游到上游距离不算远,但也只是相对于整个南京城来说。真要步行过去,至少也得半个小时。
一行三人趁着夜色,快步向上游的南京女子公学走去。
郝可夫的气息有些不稳——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让他对特务这个职业由原先的好奇,期待,变成了现在的一丝丝畏惧。
他原本以为,特情工作是一项非常刺激,也非常有趣的工作,就好像说书里的蒋干盗书——但是现在,生死未卜的胡克成,凶残无比的日本间谍,让他原先的想法显得那么的可笑。
军校里那一句句豪言壮语,在现实的无情和鲜血的浇漑下,显得那么的苍白,郝可夫突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贸然的答应加入这个复兴社。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大声的对着方途说一声:
“老方,我不干了!”
不过,当他看到耿朝忠平静的脸庞的时候,郝可夫又犹豫了,他突然为自己刚才涌上的那个念头感到惭愧。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郝可夫问道:
“老方,你杀过人吗”
耿朝忠侧头看了郝可夫一眼,郝可夫脸颊上的肉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家伙怕了——不过耿朝忠理解这种感受。
“杀过。”耿朝忠简单说了一句。
“你不该问老方杀没杀过人,而应该问老方杀了多少人。”旁边的云蔚插嘴道。
“你杀过多少人”郝可夫真的问了。
“嗯.....”耿朝忠迟疑了一下,“不到十个吧!”
“你杀了人之后,会不会做噩梦。”郝可夫又问。
“可夫,你闭嘴吧!”
云蔚瞪了郝可夫一眼——行动当前,问这种话,简直是不知所谓,这老方也够客气的,没骂他一顿算好的了。
“不会,”耿朝忠开口了,“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杀了他们,我问心无愧,不仅吃的好,还睡得香。”
耿朝忠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些曾经追杀过自己的日本杀手,还有小野次郎,野田向敏,马克洛夫,刘一班,张好古,还有那些不知道名字的日本小兵......
耿朝忠侧过头,注视着郝可夫:
“可夫,你如果想到,你最好的朋友克成正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这些人,侵犯我们的国家,残害我们的人民,掠夺我们的财产。在我的眼里,他们不是人,是豺狼虎豹!”
郝可夫的眼神终于平静下来。
“到了。”云蔚在旁边提示。
耿朝忠停下脚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女子公学靠秦淮河沿岸,附近有好几条巷子,粗略估算一下,至少有几百户人家,这要一个一个找下去,一天一夜也找不完。
“几百户人家,怎么找”
郝可夫又开始挠头。
“有困难,找警察。”耿朝忠呵呵一笑,“走,跟我去警所。”
码头警所。
值班室里灯光昏暗,一个值班巡警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砰,门被踢开了。
“党调处查共党。”耿朝忠从怀里拿出一个蓝皮本,在值班的警察面前一晃。
“还要查昨天不是刚来过吗”值班巡警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
“废什么话!”
耿朝忠掏出撸子,啪的一下砸在桌面上。
巡警这才警醒,看了看眼前凶神恶煞的三个人,尤其是后面那个,脸上从上到下一条刀疤,还在往外渗血,看上去十分恐怖。
巡警一个愣怔跳起来,敬了个礼说道:“老总,我这就去叫弟兄们起来。”
“不用,”耿朝忠伸手阻止,“暗访,不得惊动任何人。你把保长给我叫来。要是敢暗地里通风报信,按私通共匪论!”
“得令!老总!”巡警跳起脚,给耿朝忠敬了个礼,然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不到十分钟,巡警领着一个戴瓜皮帽,穿长衫的五十多岁老头走了进来。
“长官,我是这里的保长丁巳催。”那老头打躬作揖。
“青的黄的,哪个辈”耿朝忠斜睨了这保长一眼,问道。
“青的,悟字辈。”那老头答道。
“失敬,同辈。”耿朝忠站起来,向那老头行了个同辈礼。
“这次青丁爷过来,是想问问,这方面两里地,有哪几家是单门独户一人居住,尤其是租客。”
那保长一愣,脸上多了几分敬意。
同是悟字辈,此人这么年轻,后面定有大靠山,连忙回了个平辈礼,满脸堆笑的说道:
“同门好,这方原四百多户人家,大部分是本地人,也有外来户,也都拖家带口。租客虽然不少,但也都是些苦哈哈,都是几个人住一间房,单门独户的租客,不难找。”
“那就有劳同门费心,”耿朝忠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两块法币,放在桌子上,“烦请把四十多个甲长找来,我有事要问。”
民国时期保甲制度在村基本形式为10户为甲,10甲为保,在城市则以每一门牌为一户,如同一门牌内有两家以上仍以一户计。四百多户,那就是四十多个甲长。
“这么晚了.....”那保长面露难色,“这么多人挨个通知下去,动静很大。”
“无妨,您带着我们几个,挨家挨户找过去,有个小半夜估计也就问完了。”耿朝忠说道。
保长无奈,手一伸,拿了纸币揣进怀里,开口道:“好,看在同门面子上,老朽今天就熬一熬。”
“好!同门痛快,事成之后还有好处!”耿朝忠点了点头,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