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青春校园>夏竭>8.常梁城(七)
不明,像抛了光的银碗沉入沙泥里,荒芜将她一寸一寸淹没,而碗中秘密的细芽却节节攀升,顶开土粒,成了她深不可测的不二证明。人生真难熬。她眼底是有着种种难以言说的悲伤罢,但又在她抬眸的一霎时雨过云散。她因为紧张而冒出热汗的手心则紧紧握住了衣摆。

罗府后院石墙上自六月初五后,日日会出现一个血红色,大得足以占满了半堵墙的“奠”字,下头长着稀疏的蓬草,夜里浑浊的油灯一照,就像是滚落断头台的颗颗人头。

常梁城城尾的鬼书楼上也有过似曾相识的场景。它的旧名相当有趣,叫“树难栽”,过去一些武林门派的掌门师叔师兄什么的,总爱聚在高楼上头谈笑风生,品茶论道。但六年前,这着了一场天火,死了不少游侠名门,听说许多门派就因烧死了门中主心骨而就此没落,一蹶不振了。自后书楼便时不时闹鬼,飘出绿色荧光的“奠”字,几百几千个邀团逐伴地从高楼凋落不堪的窗棂里涌出,等有大胆之徒爬到楼上时,那些飘散在窗户两三米范围的“奠”字便“倏”地消失,收鞘一般利落。

而罗府墙上血红的“奠”字,也是等太阳初升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待次日的戌时便又重新浮现。但此事并未外传,罗府上上下下守口如瓶,生怕一张了口,下一个进地狱的便是自己。

是撞了邪。罗浮怀疑常梁城过去处处是坟山。因其早在五六十年前,还尚是武林人士的天下,不叫“常梁”叫“侠城”,后来因一场血雨腥风的内斗,让官兵钻了空子,一举扑灭。各大门派只得纷纷迁居,往日“地无两脚客,满天侠客游”的情景不复再现。可如今武林大会挑在常梁城中举办,是不是又激起了那些孤魂的斗志?可“奠”字,是祭谁呢,谁如此老土,连个乐苏班也不舍得请。

嬷嬷鞋子里进了石灰,要停下来倒脏东西,罗浮便搭了她一把手,而后双双走进绸缎庄。铺中管事的将做好的衣裳捧来。张掌柜没在铺子里,这让罗浮动松了口气。她同张掌柜有些不大顺利的交往,且张掌柜好几次无意中透露出他对鬼书楼的熟悉,似乎在其还未走水前呆过不少日子。

上月,张老板向罗府提了亲,罗老爷罗夫人欣喜地直喊贤婿,大概是因为罗浮早过了及笄的年纪,所以爹娘寻女婿的要求最高都已经放置在了性别上,除此之外的拉拉杂杂,真是一点不计较了。

可惜张掌柜偏偏没落在罗浮的眼里,遭了一口的回绝,只是娘特别喜欢张掌柜这样瘦弱成骷髅的男子,一股劲的撮合,觉得自家的懦弱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可以当家作主,不受活人气。罗浮见娘喜欢,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刻薄话儿,犹豫纠结了半晌,才说了个压根不算理由的理由。她说,张掌柜看着不太讲究,名声也不大好。

张掌柜的绸缎庄开在卖荞麦面的旁边,里头的布匹颜色寡淡,少见金红金绿,都淡水白酒似的。淡雅的人爱里头素净,而惯于披银带珠闪的人则不屑一顾。传言说这张老板此前是杀过人的,要不就是家中不明不白地死过一批人,所以见不得艳俗的颜色。不过都是传言罢了,没谁拿得出能立住脚的证据。张掌柜的生意依然好的离奇。

罗浮同嬷嬷就是特意来取一条暗纹的素色裙,好来压一压在别铺里定做的鎏金上衫的,免得一身衣服从头俗到尾。

摆放布匹的橱台旁搁了几大桶红色的油漆。罗浮皱了皱眉,想到罗府后院大红的“奠”字,偏头问铺子里的管事人,“你们铺子上月不才翻新过?”

“是啊是啊,不过这油漆是我们掌柜买给别家人用的。”管事人眼神闪躲,答的含混。“我们掌柜人真没得说,邻里街坊的,哪儿缺点漆料木材,都给人家送去,反正上月装修有剩,留着也占地儿。”

罗浮发现油漆桶里熟悉的草渣,上前一步探看,果然不差,就是后院墙边的草株。

管事人见罗浮蹙眉,心头一愣,道,“四小姐可是需要?那只管提去。”

罗浮摇摇头,拉着嬷嬷要回府,嬷嬷则还在四处张望张掌柜的身影。

管事人知道其中门道,忙解释道,“太不凑巧了唉,掌柜前脚刚去了姜山酒楼,同位卖铁板豆腐的顾老板喝酒了,估摸着到天黑才打回身呢。喏,我们掌柜安排轿子送小姐回府呢。”

“张掌柜真是有心了。”嬷嬷拉着罗浮的手,眉开眼笑,乐的跟自家闺女出阁似的。

罗浮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方才她一摸腰间荷包,才发现没了踪影,且只有嬷嬷一直贴进自己。她不是有意编排自己人,而是嬷嬷的袖口外已经掉出了些荷包上的绿穗子。罗浮心中又暗了一度,常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怪一向怕热的丁嬷嬷今日竟会陪她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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