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筵毕,已过巳时(晚上九点钟),阿凤那丫头吃醉了酒,早回去趴在床上睡得叫也叫不醒,梅锦自己头也感到略沉,打算再留一晚,等明早再回。李东庭却似乎有事,当夜便动身要走。族长挽留不住,只得相送。梅锦见他起身了,众人上去纷纷告别,便悄悄退席,先行自己返回宝武家中。李东庭瞥见她起身离开的背影,向正围过来与自己道别的众人告了声,出来追上去,叫了声“梅氏”。
梅锦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李东庭来到她面前,停了下来。边上一堆篝火,火光熊熊,照得他脸成红色,眼睛也分外的亮。梅锦想起方才他代自己吃了鼠崽的一幕,便向他道谢。
李东庭抚了抚额,低声笑道:“我该谢你让了我才是。滋味其实还不错。”
梅锦抿了抿嘴,想起他应该是骑马来的,方才席间喝了不少的酒,便向他告辞道:“夜路难走,大人小心,一路走好。”
李东庭点了点头。
梅锦见无话了,朝他略躬了躬身,转身要走,李东庭忽然再次叫住了她,梅锦回头,道:“大人还有事?”
李东庭注视着她,低声道:“没别的,只是怕你记挂,既碰巧遇到了,就跟你说一声。你丈夫那事,我已经叫人在办了,慢则半个月,快的话,再过七八天便会有消息了。到时我会叫人通知你和你婆婆,你且在家再安心等些天,不用过于焦心。”
梅锦微微一怔,“我丈夫的事?长青?”
李东庭见她仿佛不知情的样子,迟疑了下,“你婆婆月前来找我,请求我托个人情叫你丈夫提早回来,道你在家……有些想念,有心想托我帮忙,又觉开口不便,你婆婆不忍,便代你来见了我……”
其实万氏去求见李东庭时,原话说的是自己儿子和儿媳妇新婚不过半年便分开,儿媳妇独自在家,日夜思念丈夫,甚至半夜也时有啼哭,几次被她听到了,她于心不忍,便过来求告李东庭,求他再帮忙,让裴长青提早释放归家,也好教他们小俩口早日团聚。
她既这么说,当时又跪下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李东庭虽有些为难,终究还是不忍心让梅锦失望,当时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今晚恰好遇到梅锦,恐她心里记挂着这事,只是见了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所以刚才主动过来告知进度,好叫她放心。
梅锦呆住了,愣神片刻,想起前些时日,万氏从钧台回来后便绝口不提再让自己去求李东庭那事,整日也乐呵呵的,她还当她放开了念头,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已经背着自己去见李东庭。
现在仔细想想,应该就是那几天她从钧台回来时,顺道可能也去了龙城。
梅锦见李东庭说完,眼睛便落到自己脸上。或许是边上火光的缘故,或许干脆就是她多心,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略微闪烁,仿佛带了点探究之意,和平时不大一样,脸慢慢地涨热,慌忙解释道:“李大人,这恐怕是个误会,我并没有叫我婆婆再去找你说我丈夫的事。你之前已经出力许多,我怎会再去拿这个烦扰你……”
她极力解释着,因为羞惭面红耳赤,落入李东庭眼中,却成了羞涩难当。
李东庭定定望着她绯红面颊,脑海里忽然跃出当日在濮寨时她与少年丈夫亲密相处的一幕,当时情景犹历历在目,又想到万氏来求告时,说她深夜思念丈夫无眠,乃至暗自饮泣……或是方才酒喝的确实多了,腹内一阵酒意翻涌,听她还在费力解释,压下去了,微笑宽慰道:“无妨,我心知的。你之前助力我极大,为你解忧是我分内之事,且这于我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往后若再有用的到李某的地方,只管开口,无需顾忌太多。”
梅锦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安慰起自己,心知再解释也是说不清,更不可能开口要他把裴长青的役期再恢复到原来的两年,只好打住,喃喃道了声谢,内心之尴尬、之沮丧,简直莫可名状。
李东庭微微一笑,点头离去。
……
第二天,梅锦带了阿凤坐宝武的车回到县里,还没到家门口,远远便看到万氏和几个邻人站在门口正说着话,瞧着基本是她在啪啪的说,手不时挥舞几下,边上几个妇人面带恭维之色,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走的近些,渐渐听清楚了,只听她道:“……他二婶儿,不是我放大话,你看着吧,再用不了多久,我家长青就能回来了。那日土司大人来我家时的架势,你们总也看到了吧?就凭我儿媳妇救下了那么个大贵人……”
一个妇人瞧见骡车来了,说了一声,万氏扭头,见梅锦回了,脸上露出笑,忙扯着嗓子喊阿宝出来一起迎接,乐呵呵地道:“锦娘,这么快就回了?娘还道你要明后天才能回呢,昨两晚上你不在家,娘一个人怪冷清的,阿宝那丫头笨嘴笨舌,和她也说不了话。你回来就好。下来小心,扶着点……”
昨夜李东庭走后,梅锦心里那口气闷到了后半夜,方自己慢慢消解了下去。此刻见万氏热情来迎,也没说什么,自己下了车,和阿凤阿宝一道把车上东西搬下来,叮嘱宝武回去路走好,目送他驾骡车离去,转身进了屋。
万氏尚浑然不觉,喜滋滋地跟了进去,问梅锦肚子饿不饿,差遣阿宝去做吃的,又道:“锦娘,娘前些天给你做了件新衣裳,给长青也做了一件,刚昨日缝好才收起来,你且坐坐,娘去拿过来你试试,哪里大了小了,娘再改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