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厌不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比如为了帮宫小蝉升到炼气期初阶,南珂那被戏称为“所有医修都想在夜里悄悄光顾的灵药库”已经空了近三成,过去一年南珂在宫小蝉身上投注的人力物力和关注比他过去三百年加起来的都多。
令人无言的是,似乎因为灵丹仙药吃得太多的缘故,她的血肉开始对妖物具有某种吸引力,暇空曾骗了宫小蝉一瓶血拿去做药饵,结果意外的好用……
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宫小蝉,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就像古神话里那个前往西天取经唐朝和尚一样,放哪儿都不放心。
好东西都已经吃进了肚里,看不到效果就算了,如果连人都没了,那他这些日子的辛酸才真是打了水漂。意识到这一点的南珂,很认命地去自己的私人宝库,给徒弟挑了各种防身用的宝贝,再亲自教她怎么用……
所以,别看宫小蝉个头小小衣衫单薄,她身上的宝贝全丢出来,能“咚”一声把脚下的船压沉。
在宫小蝉拿出那面六品的“玄龙离火幡”后,公仪厌就知道荆戈胜不了她,但他却笑得更开心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南珂对这个徒弟的态度。
心情大好的男人唤停了荆戈,碧衫少年收回手中的剑,落回他身旁,垂首而立。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像一株沉默的白桦树,将一切都交予西风。
宫小蝉望向公仪厌,脸上没有笑意:“满意了?”
公仪厌坐在船舷上笑,安抚无理取闹的孩童似的,拍拍身旁:“来,和我一起看看这汀州的风景吧。”
瑰丽的紫衣之上,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上勾着熟悉的笑,唇色丰润,唇形却截然相反的单薄,像一幅色彩饱满却笔锋锐利的工笔画。
宫小蝉望着他,眼里渐渐透出些复杂的神色来,轻哼一声,没坐到他身旁,反而自怀中摸出一小卷纸笺,丢给他:“幽冥泉的下落我还在查,这是九嶷昆华峰与丹离峰的建筑分布图与水文图,你看看有没有可能藏着幽冥泉的地方。”
公仪厌握着纸笺,含笑道:“辛苦了。”
宫小蝉扯扯唇:“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你就完了。”
“哦?宫山主打算怎么收拾鄙人呢?”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宫小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她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像南珂,“我会把芜花谷的位置在摩天宗广而告之,让那些武痴们都知道,芜花谷住着一个叫公仪厌……不,是叫白瞳的天下第一高手,剑术阵法无一不精,请他们……自由取用。”
“……”
“你让荆戈跟我打,我知道,你是想看我有没有认真修行,但我讨厌这种试探。”她的眼睛很干净,在里面公仪厌看到很多认真,还有一点没藏好的委屈,“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幽冥泉的下落,不用谁提醒我也会尽力。”
公仪厌静了静,忽然低低笑起来:“好似是我枉做小人了。不过,你真的觉得你已经尽全力了吗?”
宫小蝉一怔。
“九嶷的南珂是多骄傲的人,你或许还不知道。”公仪厌说,“看你的气色,想来这一年你在九嶷过得不错,虽然你拜在南珂门下有些时候了,但你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吧?”
宫小蝉不出声,她知道公仪厌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她等着他真正想说的话。
“你的时间不多。”公仪厌轻叹,“只有九嶷的掌门才能知道幽冥泉的所有秘密,若你不能成为南珂最得意的弟子,即使将来南珂当上九嶷的掌门,你也没有机会触碰那些核心机密。”
“六年后的赌局,我可以让荆戈输给你,但你要是自己不够强大,不能让南珂完全信任你,那么一切都是空谈,倒不如你现在就离开九嶷,天高海阔,比起复活一个死人,你可以选择一些更容易也更有意义的事。没人会嘲笑你。”
宫小蝉冷冷地瞧着他:“说够了?你的激将法可以更差点。放心,我不会放弃,你只要确保你给我的情报是正确的就行了。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我们各取所需。”
那表情应该是生气的,甚至可以是恼恨的,恨他言语如刀,但这一刻,公仪厌却觉得她只是在伤心,有种明明很难过,却要鼓起全身气力去对抗全世界的疲惫,掩饰不住地从这个年轻的躯体里透出来,让他的心罕见地软了一下。
“……以前在万兽山中受的伤如何了?”他难得发自真心地关心她,“瞳术反噬造成的血管撕裂,药力的作用十分有限,只能靠体内真气慢慢将养着,那之后你有好好休息吧?”
“托你的福,这双眼睛还能用。”宫小蝉也不想继续先前的争执,顺势变了话题,忽然想起一事,微微扬眉问:“你那瞳术,确实是你的独创的功法?”
公仪厌一怔,道:“怎么,你……”言犹未尽,他蓦地望向远处的江岸——那里,一点白影宛如春雪,越来越近,逐渐扩大成一团雪球,雪球越滚越大,最终来人的五官轮廓变得清晰可见。
“来得挺快。”公仪厌坐在原地,手搭凉棚望着南珂,“小蝉儿,令师看起来心情不佳呢,你猜是因为谁?答案一,因为你,答案二,因为我,答案三……”
“现在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吗?”宫小蝉苦恼地望着那个已经来到岸边的人影,转头盯住某人,威胁:“我是追着你的标记来的,如果因为你害我被他怀疑的话……”
公仪厌摇摇头:“唉,做贼心虚,连脑子都变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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