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般的碎雪飘洒了许久,直到东面天空明显发暗,白日将尽,方意犹未尽地止住。
令九嶷新晋弟子谈之色变的年考终于结束,宫小蝉身心俱疲,背着易学考试“丙等”的评定回到入微宫。
原以为必定完蛋了,不想最后竟低空飞过……大抵最后时刻,脸黑黑的主考官突然想起眼前这废物是他师弟唯一的徒弟……
有关系还是好啊。
“师父我以前错怪你了,你的面子还挺好使的……”宫小蝉自言自语,忽然听到一声热情招呼:“宫师叔回来了,考得如何?”
宫小蝉看着青茗,肯定地说:“活着回来了。”
青茗失笑。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极为特别的面香,宫小蝉耸耸鼻子:“做的什么?”
青茗示意她去看亭外的溪流——只见数根剖成两半的翠竹,各自以红藤相连,最末端插在假山中,竹身横在半空,末端悬空,距离溪面约两尺。
温热的溪水从假山中喷出洒落,填满空心竹身,青茗走过去,以象牙箸卷起小团细面,置于竹筒中,少顷,松开象箸,细面顺水而下——
“哒”,被坐在青玉台阶上的南珂轻巧截住,浇上黄蛋酥肉黑木耳制成的浓酱,洒上青葱,浓香像一把把小银勾,勾得人馋虫大动。
宫小蝉双眼发亮,三两步蹿过去:“好吃的!”
南珂将调好的面连碗一起塞进她手里,似笑非笑:“多吃点,补补元气。”
“谢谢师父~”宫小蝉吞了一口,感动得眼眶都热了,“好吃!”
南珂抿口清茶:“考完了,有什么感想?”
被问的人顿时皱起脸,“淮道师伯真是我的克星。”
“统共十位授课先生,哪个不是你的克星?”
宫小蝉讪讪,小声辩解:“那至少‘道蕴’这科,我还是拿了甲等的嘛。”
南珂都懒得说她,宫小蝉眨眨眼,放下碗筷过来给他添茶,讨好笑:“师父,您帮我看看这签文什么意思呗?”边说自袖中取出一支竹签,正是易学考试中单潺潺第一次抽出的那根竹签。
南珂随意瞟了一眼,神色忽然带了些揶揄:“这签是你的?”
宫小蝉有些警觉:“就先说如何吧。”
南珂仿佛倦了,懒懒道:“就那样吧。”
宫小蝉瞪他,无奈南珂动也不动,她只好坦白:“一个朋友的。好了,到你了。”
南珂抬眼瞧她,似在判研真假,忽然弯了眼角,有些促狭地说:“那你不妨告诉她,修仙之道,讲究一个‘破’字,欺人倒还罢了,最怕自欺,心有执念不破……只会害了自己。”
宫小蝉满脸写着“啥啥啥你说的是啥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不过既然你是老大那就你说了算吧”……
“这是你们今日的考题?”南珂问。
“是。”
“卜算什么?”
“同组考生未来一个月的运势……”
南珂眨眨眼,神色微妙:“这签是单潺潺的?”
宫小蝉佩服地看着他:“师父明察秋毫。”
南珂微微一哂,也不嘲笑她交友狭窄,径自前往竹筒旁又取了一份细面,慢条斯理地品尝。
宫小蝉也过来,在他身旁落座,青色的袖角擦过他的肩侧,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师父,我想下山走走。”
执箸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南珂问:“哦,想去哪儿?”
“哪里都可以,我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助我突破境界的契机,毕竟……”
“准了。”
“……啊?”
她像是被他的干脆弄愣了,南珂看着那张呆呆的脸,展眉一笑。
“去吧,下山。”
——对,南珂说“下山”,他说了个动词,但没说主语。
翌日,宫小蝉看着在她面前笑眯眯的仙人,终于深刻理解了自家师父在语言学上的造诣。
计划的一人行变成了两人游,师徒两人走走停停,游山玩水,机缘没遇到,倒是兜里的真金白银流出去不少。
宫小蝉起初还担心身体里的女灵会给她惹麻烦,但事实是,最初下山时女灵抗议过一次,大部分时间她都保持着哲学家式的安静。
虽然交流次数不多,宫小蝉还是敏锐地发现了:这个自称“琪”的女灵失去了许多记忆,女灵自己没意识到,但自己作为旁观者却看得十分清楚。
唯有一件事能确定:女灵确与南珂是旧识,她的沉默,也正始于她认出了南珂。
大约是记忆开始苏醒了,宫小蝉想。
他们一路向南,当来到某个南方小镇,黄历已翻到正月十五。
刚下过一阵小雪,户外的夜风吹得人耳朵发疼,可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景象,宫小蝉几乎以为自己正身处夏夜祭典。
南珂不在,刚进这个小城他就说要去见一位旧友,留给她一袋碎银后就不见人影了。宫小蝉拿着“遣散费”流连在各种小铺子前,随身携带的小布袋很快装得满满当当,碎银不知不觉也花了个干净,她在一家贩售宠物的小铺前逗留许久,最终还是遗憾地将那只很合她眼缘的白狐放回笼中,正打算寻个僻静处办正事,忽然身旁响起一个清亮的嗓音——
“姑娘,这可是你的耳坠?”
宫小蝉一怔,循声抬眼,一张浅笑的面庞映入眼帘。
陌生人。身上气息有点微妙,不像普通人。
视线下移,一只珍珠耳坠在他手中,银质流苏折射微光。
宫小蝉微惊,一摸耳朵,左边耳坠尚在,右耳垂上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