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铭听过许多人弹琴。宫里的琴师技艺是一等一的,去高官贵族家里做客,那些王侯将相家里的乐伎,琴艺也相当不错。
传闻金陵城外的鸦山上有一个烟霞观,观中有一个道士名唤闲散道人,性格孤僻,不与人来往。据说他琴艺冠绝天下,但他弹奏时,定要找一个无人的所在,不与人听。
煜铭曾跋山涉水前去烟霞观,费了许多功夫,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让闲散道人为他弹奏了三曲。
闲散道人的琴艺美妙无匹,为煜铭前所未闻。他的琴音中,蕴藏着他前半生的凄苦,他的悲伤际遇,他的漂泊伶仃。
从喑哑激越的琴声中,也能听出他看淡世间悲苦后淡泊旷达的心境。他的琴声,说尽了他的一生。
煜铭从那时才知道,真正的奏乐者,不仅仅是卖弄技巧,而是能够用琴弦奏出自己的心声。你听着乐曲,就仿佛有一个人在耳边倾诉他的故事。
偶尔也有人的弹奏能够表达一二,但真正动人心弦者寥寥无几。
式锦的手指看似随意的抚动琴弦,如泣如诉的琴音便从她纤细白皙的指尖流出。煜铭心内大震,坐直了身体。他觉得式锦挑动的,分明是他的心弦。
一曲《平沙落雁》,豪阔奔放的曲调,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大雁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女子单独弹奏此曲,少有人能弹出曲中的恢弘气势来,即便是宫中乐师弹奏,亦多是数人分部合奏,方略有其意。但合奏往往显得凌乱嘈杂,弹不出原曲中大雁一心远飞,孤高傲绝的凌云之志。
式锦独自弹奏《平沙落雁》,她并不准备以气势迫人,而是注意细节发挥,以琴抒志。她的琴艺精绝,但少有人知。
“世路崎岖,堪羡那平沙雁,翔翔自如。逍遥乎不与人争,结友海鸥,天地为卢。春与秋也,汀渚为依。雌雄也定偶徐,雌雄也定偶不乱也居。
渺渺苍冥,渺渺苍冥,清风拂双翕。
春风南来兮水涟涟,鸿雁北归兮飞翩翩。
海水连江,领先潮鸣浪。笑渔郎歌也狂也,
漫棹小槎,又是仲春年华。处处鸣蛙,卉木也竞芳葩。征雁几伴云遮,嘹呖的也声杂暮鸦。
旭日映窗纱,未向桃源问仙槎。肃肃兔置在烟霞,鸿雁落平沙。”
式锦双手慢拢细挑,忽快忽慢,她皎洁的脸庞在月色下散发出动人的光辉,整个人沉醉在曲调里,随着抑扬顿挫的音乐,她的神色忽而忧伤,忽而坚韧,忽而神往。
大雁,是最忠贞的鸟。它终生只有一个配偶,如若配偶死去,绝不会另寻新偶,甚至多有大雁以死殉情。
大雁又称鸿雁,乃是志向恢宏之鸟,品行高洁,恪守信用。
式锦的她自己羽化成了一只孤高的大雁,直飞九天,翱翔蓝空。她正在追寻想要一生追随的爱人,正在为了自己远大的理想而奋进。
煜铭心弦猛震,如醉如痴。这个女子,高洁的灵魂让人不敢直视,她的灵魂会歌唱,正借着琴音与煜铭一唱一和。煜铭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高山流水遇知音”。
一曲奏罢,余音久久回绕在煜铭的心头。式锦也沉默不语,她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身形挺拔,静静的看着月色中的河流。
良久,煜铭轻轻叹出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式锦身边。
式锦也站起来,往旁边移了一步,不料踩到了长长的挽带,一个趔趄,竟直直往前扑去。
煜铭正走到她面前,如此一来,倒是接了个满怀的软玉温香。
他情不自禁的抱住她。他想起,以前自己曾经抱过她一次,还抱着她跑了很远的路。当时没有什么感觉,为何此时却心跳得这么厉害?
式锦不由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推开他。这情景太像是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了。
她紧退几步,解释道:“我……不小心踩到了裙子……”
煜铭闷闷的笑出了声:“谢谢你踩到了裙子,不然本王如何能亲近佳人。”
式锦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不由说道:“听说王爷府上侧妃个个貌美如花,个个都在等着王爷亲近呢!小女愚笨,哪能入王爷青眼。”
煜铭不在意的挥挥手:“我府上只有两个侧妃,美貌倒是有的,但她们跟锦儿你岂可相提并论?”
式锦微不可闻的鼻哼了一声:“王爷好福气,享尽齐人之福。”
煜铭好笑的看着她:“你莫非吃醋了?”
式锦脸又红了,她不争气得很,本来想要站稳立场,绝不向他示弱的,奈何这个男人气场太强大,说话太魅惑,害得自己老是脸红心跳。
她暗暗咬牙:“王爷,锦娘夜约相会,的确是过于轻浮了,难免让王爷看轻。不过锦娘自认内心坦荡无私,并不畏惧人言。王爷想来是误会了,难道刚才我弹的曲子,王爷没有听出我的心意来吗?”
煜铭道:“大雁成双成对,一生忠贞,锦儿你定要找一个一生一世相伴之人。青州古风,凡男女定婚,男子需送上一对活的大雁,作为彩礼。莫非锦儿你也要我以大雁下定?”
式锦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雁不是狮王,会妻妾成群;大雁一生只有一个配偶。我要嫁的人,是大雁,而不是狮子。王爷你光风霁月,令人景仰,锦娘我尊敬你,愿意和你作为朋友一般的相处,但是我不会嫁给你的。”
煜铭他微微一笑:“锦儿,我的两个侧妃是父皇所赐,已经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