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威远侯钟离疏的说法,景王周湛那艘经过改造的飞燕船,是可以直接沿内河驶进京郊码头的。
可因周湛如今正代替钟离疏招待着同船而行的靖国公府众人,即便到了通海码头,他也不好抛开一船的客人独自驾船先行回京,故而只得命他的飞燕船也一同泊在了通海码头边。
这权贵之家出行,往往都讲究一个舒适惬意,在海上颠簸数日,赵老太君等人只觉得甚是辛苦,便不愿这般了客栈,决定先行住下修整一番再回京。
翩羽随着众人下了船,一回头,就只见数日不见的周湛,正殷勤地扶着赵老太君的手臂踏上栈桥。
自周湛从皇陵下来后,这还是他俩头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翩羽只觉得一阵心潮激荡,那眼里顿时便看不到其他人了,只随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往站在她身旁的寡言怀里一塞,转身就向着周湛跑了过去。
周湛正一边扶着赵老太君下船,一边跟老太太插科打诨着,不想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栈桥上的翩羽。
他看到翩羽猛地一转身,那扎得高高的马尾扬起,又落下;他看到夕阳的余辉映在翩羽的眼睛里,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他看到她头也不回地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寡言怀里一塞,便这么义无反顾地向着他冲了过来……
翩羽猛地扑到他和赵老太君的面前,竟似没看到老太君一般,只笑弯着眉眼,冲着周湛脆脆叫了声:“爷!”
周湛默默凝视着她。若不是此刻赵老太君的手正牢牢扣着他的手臂,他不定就忍不住,也学着她的模样,就那般毫无顾忌地冲她伸出手去……
见她欢快地围着自己,周湛只觉得胸口一阵蜜蜜的甜,还有一阵闷闷的痛。那里,似有什么东西正压抑不住地往外流着、泄着,令他想堵也堵不住……
“这孩子,”忽然,耳旁响起赵老太君的笑声,“只怕给他插条尾巴,就该冲人一个劲地摇尾巴了。”
周湛眨了眨眼,费力地从翩羽脸上移开视线,看向赵老太君。
就只见赵老太君看着翩羽笑道:“瞧瞧这模样,像不像只冲主人撒欢的小狗?”
翩羽一呆,竟是这才注意到赵老太君,忙不迭地冲着老太太吐着舌尖歉意一笑。
那探出红唇的一点舌尖,顿令周湛的呼吸为之一抖。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悄悄避开赵老太君看过来的眼。他觉得,此刻的他,怕是没那份功力去维持景王周湛惯常会有的表情。偏那赵老太君差不多已经活成了人精,他不能保证此时的他,会不会被这毒舌老太看穿了端睨。
赵老太君回头随意睨他一眼,虽未必就看穿了他心头的秘密,却显然是一如既往地对他颇不待见:“难得这孩子有双这么干净的眼,你可别糟蹋了这孩子的一双好眼。”
直到老太太扶着孙儿孙女的手下了栈桥,翩羽才皱着眉头问周湛,“老太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觉得我配不上你的意思。周湛暗道。
这赵老太君,是个有着极强是非观的老太太,周湛一直都知道,老太太对他这游戏人间的态度极为不满。且,在立志把他掰回正道这一点上,老太太的干劲堪比圣德帝。
*·*·*
这些日子,翩羽和周湛虽说是一路同行,却因不同船而一直无法相见。这短暂的分离,叫翩羽觉得甚是难熬。虽然明知道他就在前面的船上,她仍感觉仿佛和他相隔千里般的牵肠挂肚。
如今终于结束了旅程,如今她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周湛的脸,翩羽忍不住便一个劲地围着他打着转,甚至抢了所有近身侍候周湛的机会。
周湛沐浴毕,那衣襟尚未掩好,翩羽便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般,急切地推门而入。见他掩着衣襟一脸的诧异,她的脸微微一红,便上前一把从他手中抢过毛巾,又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一边细细替他擦拭着湿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不在的这几天,她身边所发生的事。
“……两艘船离得那么远,我都看不出来,那船上到底哪一个是你。本来我想,或许爬上桅杆你就能看到我了,可船长死活不让……”
她如一只小喜鹊般一个劲地叽叽喳喳着,周湛则悄悄握紧了拳,任由心底的某处,随着心跳一下下地细细抽痛着。
分开的这几天,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想得最厉害的时候,他恨不能跳下海去,游回他的那艘飞燕船……
而想到这只是才分开几天,他就如此煎熬,之后还有一把漫长的时光……
周湛更加用力握紧拳。此时的他无比后悔,当初从皇陵下来时,他就该放手的……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这一点他一向都是知道的,却偏偏没能忍住一时的贪念……
所以,在船上时他就做了个决定,现在,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对了,”翩羽忽然一扒周湛的肩头,“爷可看到那群海豚了?那群海豚游到我们船边上来了,我趴在船舷边上往海里看的时候,一只海豚跳出来,险些就碰到我的脸了呢,可惜爷不在……”
周湛抬头望着她,她的声音却似极为缥缈,只有那可爱的红唇,在一开一閤着。
那他曾经以为极为可笑的红唇。
丫丫……
他默默叫着她的小名,将她从椅子后面拉过来,伸手环住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然后默默收紧手臂。
也许,现在放手,已经为时过晚……
蓦然被周湛一把抱住,翩羽不由就眨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