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战争还在继续,南面也并不太平。
大名府之战的消息传到西南后,又过了几天,大雨时下时歇,岷江水位高涨,也已经进入汛期了。
虽然心中牵挂着黄河以北的战况,然而自水势报急开始,宁毅与华夏军的队伍便开拨往都江堰方向过去了。
在后世看来,成都平原是天府之国,然而每年对这边危害最大的,便是水灾。岷江自玉垒山口进入成都平原,由西往东南而去,却是地地道道的地上悬江,河水与平原的落差近三百米之多,故此成都平原自秦时开始便治水,到得另一段历史上的宋朝时期,治水才系统起来,都江堰成型后,大大缓解了这里的水患压力,天府之国才渐渐名副其实。
但即便如此,到了二十世纪,成都平原也曾相继发生过两次特大的水患,岷江与下游沱江的泛滥令得整个平原成为泽国。此时亦然,若是岷江守不住,接下来的一年,这平原上的日子,都会相当难过,华夏军短时间内想出川,就成为真正的痴人说梦了。
而眼下华夏军面临的,还不仅仅是天灾的威胁,针对华夏军控制了成都平原的现状,情报部门早已收到了武朝试图暗中破坏决堤岷江的线报。
这类制造洪水,水淹三军的绝户之计,在许多的武朝书生口中颇有市场,当年女真人攻汴梁时,决黄河以退敌的想法便在许多人的脑子里转过,并非多大的秘密。华夏军初占成都平原,若真是遭遇大水,接下来一两年,都像是挂上了一个大包袱,因此,虽然看起来危言耸听,若是真有人要做事,那也绝不出奇。
一方面要抵御天灾,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藉由一次大的事件加深并不牢固的统治基础,四月上旬,华夏第五军所有政治部门全部出动,同时调动了四万军人,发动岷江附近村县近五万民众参与了抗洪固堤的工作——事实上,早期的宣传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做了,四月水势加大时,华夏军也增加了发动的规模,宁毅亲自上前线坐镇,在征用民工和宣传管理方面,也算是动用了全副的家当,这一次抗洪过后,华夏军占领成都平原时抢下来的一些钱粮,也就花的差不多了。
但这样的大动作,让附近民众与军队联合起来,近距离内体会到华夏军严肃的军纪与治理洪水的决心,自然也是有好处的。上前线的以军队为主,有治水经验的民工为辅,而为了各地联动的迅速,对于未上前线固堤的民众,分派到各村县的管理人员便发动他们修理和开拓道路,也算是为日后留下一笔财产。
四月中下旬,成都平原上空每日灰蒙蒙的,大雨不时的下。宁毅在都江堰附近的县城边上找了几间房子坐镇中枢,也是为了威慑想要在这场天灾里打主意的跳梁小丑们。外头的消息每日里便都向着这边聚集过来,四月十九,完颜昌在黄河以北完成大名府扫荡后,迅速展开下一步动作的消息过来了。
梁山水泊,光武军与独龙岗数万家属聚集之处,镇守的军队,如今仅两千余人。
相隔数千里的距离,纵使着急上火,也是无济于事,拿到消息的这一刻,估计被完颜昌逼迫的几十万汉军已经快完成集结了。
不过,到得四月二十三,有稍好的消息传来。
大名府的那一场大战之后,仍旧幸存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出现了踪迹,梁山水泊的附近,或是数百人建制,或是数十人、十余人、甚至孤身一人的幸存者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幸存者们虽然不多,许多的消息,却是令人感到唏嘘。
这些人中,有的是在女真封锁下的荒山野岭中熬过了半个月,才终于艰难的突破防线的,有的是受了重伤而侥幸不死的,他们的战友大多死了,有的失散,有的被抓,他们的身上各有伤势,但渐渐的,又往这边聚集回来。
一部分人受到了敌人或是附近民众的帮助,有少数的几拨人明显是被搜山的汉军成员放过去了,也有的光武军或是华夏军的成员在负伤后被附近的民众藏了起来,待到完颜昌的下一步是攻梁山的消息传来,这些人再也待不住,许多人便是带着仍旧未愈的伤势,往梁山方向赶回去。
这说来也是奇怪,女真人征服中原的十年间,最初人们的反抗情绪有过一段时间的高涨,但渐渐的,反抗的人大多死了,剩下的人开始趋于麻木。到这一次的女真南下,光武军攻打大名府,真正响应者其实已经不多。而在这其中,尤其是对华夏军这面旗帜,大部分人抱有的并非是好感。
在世人眼中看来,华夏军的存在,虽然脱胎于汉人,取名为华夏,但绝大部分的中原人恐怕只会将他们看成与女真人一般无二的修罗人物。因此,华夏军在中原,一直是没有任何群众基础的。
然而,大名府的惨败之后,至少在黄河以北这片土地上,许多已然无以聊生的人们,似乎……至少有一点点开始接受他们了。
大名府最后突围的光武军加上前来帮忙的华夏军,总共接近三万人,估计的牺牲数字此时还没有任何人能够统计出来,但至少半数往上,数千人被俘,惨烈的屠杀已然开始。幸存者们——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幸存者们——渐渐的回来,朝着梁山方向,参与一场很可能更加惨烈的战争。
犹如星星之火。
四月二十七,确定牺牲的将领名单逐渐报回来,俘虏们在一座座城池间陆续被屠杀的惨剧也被记录,传了回来。此时岷江的水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