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北地,难以看见这些风景。父亲,儿子来了。”设也马说着话,翻身下马向宗翰行礼,宗翰看他一眼,抬了抬手:“投车准备尚需几日?”
“若按父亲与诸位叔伯所示,完全备好,需半月。”
“好。”宗翰点了点头,随后望向前方,“川蜀固然多山,但过了这一片,便有肥沃平原,得天独厚。汉地辽阔,风景亦秀美,若谷神在此,或许与你有同样慨叹,只是此次大战过后,我与谷神恐怕不会再来此地,你与宝山,当有重履之日。只希望到时,我女真万民茁壮,尔等能对得起这片河山。”
设也马拱手:“谨记父亲教诲。不过儿子方才所言,倒并非是指眼前的山色,儿子指的,是下头的人群。南人矮小体弱,心思卑鄙,口中温良恭俭,实际上却都胆小怕事,到得这等情形,仍只知啼哭,令人不齿。儿子心想,此等景象,倒算是对我女真最大的劝谏。”
设也马之前言辞颇有些傲慢,宗翰稍稍周围,待他说到后来,这才点了点头。女真人中,完颜宗翰向来是最为坚决也最为强势的主战派,他开拓突进的态度,事实上贯穿了女真人崛起的始终。
当年女真势力尚弱,素受压迫,阿骨打手下仅两千余人的队伍,对于造反颇为犹豫,是完颜宗翰为阿骨打坚定了决心。后来女真反辽羽翼初丰,亦是宗翰劝说阿骨打称帝,登高一呼,遂使人心归附。再后来天祚帝西逃,宗翰甚至不等命令,擅自起兵追击,最终将天祚帝逼入绝路,生擒娄室,覆灭辽国……
在女真崛起的道路上,宗翰的勇决乃是女真精神中最为突出的标志之一。设也马作为宗翰长子,向来都是望着父亲的背影前行,他表面上有着狂傲张扬的性情,实际操作的层面却也不失谨慎与稳妥,而从大的方向上来说,整个女真西路军的氛围也是如此。尽管完颜希尹遥控着剑阁的谈判,但在西路军中,拔离速、撒八等一众将领对于战争的准备,从来没有半点马虎。有关于作战的动员每一日都在进行,军营中也有着狂热的气息在浮动。
“此战过后,天南海北,目光所见之间皆是我女真辖地,踏平此隅,天下再无大战了!我女真人,建立不世功业,尔等光宗耀祖,功耀万世,便在此刻。前方是剑门关,我们便踏平剑门关!前方是黑旗军,我们便荡平川四路,杀穿天南海北——”
是啊,征服西南,天南海北富庶的有主之地,便基本都纳入女真人的囊中了。狂热的动员与战前准备中,久经沙场的老将们对于剑门关的难度自然各有衡量,但并不会向下说出,南征北战了一辈子,最后的关隘之前,不会因为它的险要,它不投降就为之却步,京城之中,吴乞买亦在为这场大战而苦苦支撑,这是所有人心中都有数的事情。
对于西南的征伐,宗辅与宗弼并不热心,也是觉得鞭长莫及,也是宗翰与希尹等人的勇决,将决定金国未来的命运!
九月底、十月初,东面传来了屈辱的消息。
希尹调动十余万汉军合围往长沙方向,陈凡率领不过八千人的部队主动出击,将这三支汉军共计十四万人的兵力先后击溃,这连续的三场大战或突袭或用间,连战连捷,震惊天下,华夏军的陈凡轻骑上阵,一时间竟隐隐打出了千军万马避白袍的声势来。
此时东面长沙战场尚有银术可的骑兵主力并未参战,但十余万汉军的失败俨如打在女真人脸上的一记耳光。消息传到昭化,一众女真将领倍感屈辱,群情汹涌,恨不得立刻攻击剑门关以找回场子。
这样的喧嚣持续了数日,十月初五,司忠显开关降金。
宗翰、拔离速、撒八、设也马、斜保等众人的心中,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入关受降的这一天,天降阴雨,完颜宗翰骑着高高的战马来到剑门关前,看到了雨中那位面色苍白、据说颇有忠义名气的汉人将领,他从马上下来,看了对方片刻,随后拍拍他的肩膀,走过了对方的身旁。
剑门雄关,已经被他踏在脚下了。
击败黑旗的道路,也就完成了一半。
武建朔十一年十月二十二,周雍死去、武朝名存实亡的这一年初冬,西南战役在剑门关以南的利州、梓州边境,毫无悬念地打响了。没有试探、没有突袭、没有意外、没有与游说司忠显劝降剑门关类似的一切花俏,双方只是做好了准备,随后果断而坚决地投入了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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