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战场之前的数年时间里,他可以找出许多的理由,用鄙薄或者仅仅是平等的态度看待前方的那名汉人。而在这之前的数天时间,面对着六千人迎向三万人的倨傲举动,他也可以说服自己这名狂傲的汉狗终于疯了,但在那爆炸的物体横穿过近三百丈的战场距离落入马队之中的一瞬间,此时这名已有半头白发的女真老将清晰记起了当年在延州城头对方那睥睨而又冷漠的眼神。
纵横半生的女真大帅辞不失被华夏军的士兵按在了延州城头上,辞不失大帅甚至还在挣扎,宁毅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手举大刀的种家士兵将刀锋照着那位女真英雄的脖子上斩落,那一刻他们砍下辞不失的头,是为祭奠宁死不降的西军将领种冽。
这一刻,在望远镜的视野里,温撒能看到那冷漠的眼神已经朝这边望过来了。
马队还在混乱,前方手持突火枪的华夏军阵型组成的是由一条条直线队列组成的半圆弧,一部分人还面对着这边的马群,而更远方的铁架上,有更多的钢铁长条状物体正在架上去,温撒带领还能驱使的部分前锋开始了奔跑。
步兵锋线拉近三百米、接近两百米的范围,骑着战马在侧面奔行的将领奚烈看见华夏军的军人落下了火把,火炮的炮口喷出光焰,炮弹飞上天空。
“苍天护佑——”
奚烈放声呐喊,冲锋中的将领同样放声呐喊,声浪之中,炮弹落入了人群,爆炸将人体高高地炸起在空中。
从火炮被大规模运用之后,阵型的力量便被逐步的削弱,女真人这一刻的大规模冲锋,实际上也不可能保证阵型的紧凑性,但与之对应的是,只要能跑到近处,女真士兵也会朝前方掷出点燃的火雷,以保证对方也没有阵型的便宜可以占,只要越过这不到百丈的距离,三万人的进攻,是能够吞没前方的六千华夏军的。
一部分士兵在奔行中被炸飞了,有人摔倒在地,绊倒了正在奔涌的同伴——但即便这样,被干扰到冲锋步伐的士兵仍旧是少数。
距离继续拉近,越过两百米、越过一百五十米,有人在奔跑中挽弓放箭,这一边,火枪阵列的华夏军军官举旗的手还没有动摇,有士兵甚至朝旁边看了一眼。箭矢升上天空,又飞过来,有人被射中了,摇摇晃晃地倒下去。
“不许动——准备!”
呼喊声中蕴着血的、压抑的味道。
一百米,那令旗终于落下,人声呐喊:“放——”
第一排的士兵扣动了扳机,枪口的火焰伴随着烟雾升腾而起,朝向中路的士兵一共是一千二百人,四百发铁弹冲出枪膛,如同屏障一般飞向迎面而来的女真士兵。
鲜血绽放开来,大量士兵在高速的奔行中滚落在地,但锋线上仍有士兵冲过了弹幕,炮弹呼啸而来,在他们的前方,第一队华夏军士兵正在烟尘中蹲下,另一队人举起了手中的火枪。
“第二队!瞄准——放!”
另外四百发子弹扫荡过来,更多的人在奔跑中倒下,接着又是一轮。
发量稀少但身材魁梧结实的金国老兵在奔跑之中滚落在地,他能感受到有什么呼啸着划过了他的头顶。这是身经百战的女真老兵了,当年跟随娄室南征北战,甚至目睹了灭亡了整个辽国的灭亡,但在望远桥交战的这一刻,他伴随着右腿上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滚落在地面上。
手中的盾牌飞出了好远,身体在地上翻滚——他努力不让手中的钢刀伤到自己——滚了两个圈后,他咬紧牙关试图站起来,但右边小腿的整截都反馈过来痛楚与无力的感觉。他抓紧大腿,试图看清楚小腿上的伤势,有身体在他的视野之中摔落在地面上,那是跟着冲锋的同伴,半张脸都爆开了,红黄相间的颜色在他的头上溅开。
华夏军的炮弹还在飞舞过去,老兵这才想起看看周围的状况,混乱的人影当中,数不尽的人正在视野之中倒下、翻滚、尸体或是伤兵在整片草地上蔓延,只有寥寥可数的少量前锋士兵与华夏军的人墙拉近到十丈距离内,而那道人墙还在举起突火枪。
同一时刻,他的头顶上,更加恐怖的东西飞过去了。
这一次,整片大地都绽放出了密集的轰鸣声。
仍旧是午时三刻,被短暂压下的恐惧感,终于在部分女真士兵的心中绽放开来——
……
第二轮火箭弹首先装好的,是面对着温撒率领的骑兵方向三个发射架,这一次是满装的十五枚。与此同时,其余七个发射架标定了三万女真大军中路以三十丈为间隔的不同距离区域。
此时,试图绕开华夏军前方锋线的骑兵队与华夏军阵地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一百五十丈,但短暂的时间内,他们没能在彼此之间拉开距离,十五枚火箭相继划过天空,落在了呈斜线前突的骑兵冲阵当中。
火焰与气浪席卷地面,烟尘轰然升腾,战马的身形比人更加庞大,炸弹的破片横扫而出时,附近的六七匹战马如同被收割一般朝地上滚落下去,在与爆炸距离较近的战马身上,弹片击打出的血洞如开花一般密集,十五枚火箭弹落下的一刻,大约有五十余骑在第一时间倒下了,但火箭弹落下的区域犹如一道屏障,转眼间,过百的骑兵形成了连锁滚落、踩踏,无数的战马在战场上嘶鸣狂奔,一些战马撞在同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