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朝以往的阶级,士农工商依次而来,过去那些年商人以金钱的力量使自己的地位稍有提升,但毕竟没有经过政权的认可。君武当太子之时没有这等权力,到得此时,竟是要在实质上对工匠的地位做出抬升和认可了。
部分跟随着君武南下的老儒生、老臣子们多多少少地提出过反对,也有的只是隐晦地提醒君武三思,不要如此激进。但如今军队掌握在君武手中,下方吏员可用,情报有长公主、密侦司一系的协助,宣传有李频的报纸。这些大儒、老臣们虽然或多或少地能够联络起武朝各地的乡绅士族力量,但君武铁了心吃一块算一块的情况下,这些臣子对他的影响和约束,也就在不知不觉间下降到最低了。
在这些手腕的影响下,守旧的儒生对于新帝的叛逆和“不稳重”或许多少有些微词,但对大量年轻儒生而言,这样的君王却无疑令人振奋。这些时日以来,大量的儒生到李频这边来,说起新君的手腕策略,都心潮澎湃、赞不绝口。
没错,只要能够彻底的消化与掌握福州,能够起到的作用,远大于草草地光复整个福建又或者得到一个不同心同德的江南。一旦新君对福州一地的掌控细致入微,将来推而广之,整个天下便也能井井有条,在这样的前提下,各地士绅豪族只顾自身、软弱不堪的状况也有可能得到革新。
纵观历史,哪朝哪代能够做到对底层这种掌控的,不是武帝之像?
在对君武动作赞不绝口的同时,人们对于过往儒学的许多事情也开始反省,而这两个月以来,福州的儒学圈里最多讨论的,还是原本士农工商的排位问题。过去认为这四种人从前到后,等而下之,如今看来,这样的观念必须得到转变,对于工商两层的地位,必须重视起来。
随后便诞生了各种说法。最具代表性的说法有二:相对保守的认为士人作为这世间的管理与协调者,当居一层,而后农工商各有其用,要一视同仁,鼓励其发展;而更为激进的想法是,士农工商都要一视同仁,属于同一层级,没有高下之分,当然,这样的说法之所以激进,是因为在农人如何与士人一视同仁的问题上卡了壳,譬如人们可以给工匠、商人封官赐爵,以彰显其身份,但对于农民该如何表彰鼓励呢?因为这个问题,人们大都认为这种想法是好的,但多半无法落地。
新君的英明与振作、世事的变革能够让一些年轻人得到鼓舞,李频时常与这些人交流,一方面引导着他们去做一些实事,一方面也隐约觉得新儒学的出现,或许真到了一个有可能的关键点上。
当然,在他而言,对眼前这些事情、变化的观感与情绪,是更加复杂的。
不曾见过太多世面的年轻人,又或者见过许多世面的儒生,皆有可能对眼前发生在这里的变化感到鼓舞——确实,武朝经历的动荡太大了,到得如今国破家亡支离破碎,人们大都意识到,没有彻底的革新与变化,似乎已经无法拯救武朝。
也是因此,即便是跟随着君武南下的一些老派官僚,眼见君武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甚至做出在祭祀仪式上割破手掌歃血下拜这样的行为,他们口中或有微词,但实质上也没有做出多少对抗的行为。因为即便老人们也知道,规行矩步只能守旧,欲求开拓,或许还真需要君武这种出格的举动。
从历史的角度而言,类似君武这种胸中有热血,手下有章法,甚至于战阵上见过血的帝王,在哪朝哪代可能都够得上中兴之主的资格。至少在这段起步上,有他的反馈,有成舟海、闻人不二等人的辅佐,已经堪称完美,若将自身置于过往历史的任何时刻,他也确实会对这样帝王感到欣喜若狂。
但在眼下,在那些儒生发自真心的期待、褒美与赞扬中,总有一种情绪会在内心的深处升起来,压住他的喜悦,会质问他。
——在眼下的历史时刻,我们的努力,对比西南的那位,如何?
——强势而英明的中兴之主,面对西南的那位,有取胜的机会吗?
在那些前来找他论道,甚至不少都是有能力有见识的年轻儒者的眼中,这问题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但只有在李频这边,他内心深处甚至不愿意回答这样的问题,他明白,这已经反映了他心中的衡量与回答。
于是在每一位儒生都感到激动、鼓舞的时候,只有他,总是冷静地微笑,能一针见血地点出对方的问题、引导对方的思考。这样的状况倒是令得他的名声在福州又更大了几分。
五月初一的这个凌晨,在他结束了与几名儒生的谈论后不久,心底的这个问题便又通过情报,递到他的眼前了。
四月二十四,在宁毅援军不曾抵达的情况下,秦绍谦率华夏第七军两万人马,正面击溃宗翰、希尹十万大军的进攻,甚至于宗翰眼前阵斩其子完颜设也马。自此,宗翰子嗣中最成材的两人,真珠大王、宝山大王,皆于西南一战中,殁于华夏军之手。宗翰、希尹率领残兵仓惶东遁……
当年女真第二次南下围汴梁,造成武朝的最大屈辱靖平之耻中,宗翰、希尹、真珠大王、宝山大王皆在其中,另外,银术可、拔离速、余余、达赉……这一位位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