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从时间上看,应该也快了……”
……
下午的阳光照在成都平原的大地上。
从成都往南的官道上,人群车马来往不息。
从一处道观上下来,游鸿卓背着刀与包袱,沿着流淌的小河信步而行。
广阔的平原朝着前方像是无边无际的延伸,河流与官道穿插向前,间或而出的村庄、农田看起来犹如金黄日光下的一副图画,就连道路上的行人,都显得比中原的人们多出几分笑容来。
官道也结实得多了,很显然花过不少的心思与力气——从晋地一路南下,行走的道路大都坑坑洼洼,这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看见如此平整的道路,即便在童年的记忆当中,过去繁华的武朝,恐怕也不会费上这么大的力气休整道路。当然,他也并不确定这点,也就是了。
如今,对于看不太懂也想不太清楚的事情,他会习惯性的多看看、多想想。
过去在晋地的那段时间,他做过不少行侠仗义的事情,当然最为主要的,还是在种种威胁中作为民间的侠客,保卫女相的安危。这期间甚至也几度与大侠史进有过往来,甚至得到过女相的亲自接见。
女相原本是想劝说部分信得过的侠士加入她身边的卫队,不少人都答应了。但由于过去的事情,游鸿卓对于这些“朝堂”“官场”上的种种仍抱有疑惑,不愿意失去自由的身份,做出了拒绝。那边倒也不勉强,甚至为了过去的帮助lùn_gōng行赏,发给他不少银钱。
西南大战局势初定后,华夏军在成都广邀天下来客,游鸿卓颇为心动,但由于宗翰希尹北归的威胁在即,他又不知道该不该走。这期间他与大侠史进有过一番交谈,私下里交手切磋,史进认为晋地的危险不大,而且游鸿卓的身手已经颇为不俗,正需要更多的考验和感悟做出百尺竿头的突破,还是劝说他往西南走一趟。
读万卷书、要行万里路,手底下的功夫也是如此。游鸿卓初抵西南,自然是为了比武而来,但从入剑门关起,各类的新鲜事物新鲜场景令他赞叹不已。在成都城内呆了数日,又感受到各种冲突的迹象:有大儒的慷慨激昂,有对华夏军的抨击和谩骂,有它各种离经叛道引起的迷惑,私下里的绿林间,甚至有不少侠士似乎是做了舍生取义的准备来到这里,预备刺杀那心魔宁毅……
游鸿卓在泽州第一次接触这黑旗军,当时黑旗军主导了对田虎的那场巨大政变,女相因此上位。游鸿卓见到了黑旗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也见到了那乱局中的种种惨剧,他当时对黑旗军的观感不算坏,但也不好。就如同巨兽随意的翻滚,总会碾碎不少芸芸众生的性命。
到后来,听说了黑旗在西南的种种事迹,又第一次成功地打败女真人后,他的心里才生出好感与敬畏来,这次过来,也怀了这样的心思。谁知道抵达这边后,又有如此多的人称述着对华夏军的不满,说着可怕的预言,其中的不少人,甚至都是饱读诗书的博学之士。
在晋地之时,由于楼舒婉的女子之身,也有不少人凭空捏造出她的种种恶行来,只是在那边游鸿卓还能清晰地分辨出女相的伟大与重要。到得西南,对于那位心魔,他就难以在种种流言中判断出对方的善与恶了。有人说他穷兵黩武、有人说他雷厉风行、有人说他破旧立新、有人说他狂悖无行……
好在他并不急着站队,对于西南的种种状况,也都静静地看着。在成都城内呆了数日之后,便申请了一张通关文书,离开城池往更南面过来——华夏军也真是奇怪,问他出城干什么,游鸿卓坦白说到处看看,对方将他打量一番,也就随意地盖了章子,只是叮嘱了两遍勿要做出违法的恶行来,否则必会被从严处理。
嘁,我要乱来,你能将我怎样!
他这几年与人厮杀的次数难以估量,生死之间提升迅速,对于自己的武艺也有了较为准确的拿捏。当然,由于当年赵先生教过他要敬畏规矩,他倒也不会凭着一口热血轻易地破坏什么公序良俗。只是心中瞎想,便拿了文书上路。
这一路缓缓游玩。到这日下午,走到一处小树林边上,随意地进去解决了人有三急的问题,朝着另一边出去时,经过一处小路,才看到前方有着些许的动静。
那是六名背着兵器的武者,正站在那边的道路旁,眺望远处的田野景色,也有人在道旁小解。遇上这样的绿林人,游鸿卓并不愿随意靠近——若自己是普通人也就罢了,自己也背着刀,恐怕就要引起对方的多想——正要悄悄离去,对方的话语,却随着秋风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从家中出来时,只剩下五天的粮了。虽得了……大人的接济,但这个冬天,恐怕也不好过……”
“……都怪女真人,春天都没能种下什么……”
“……这边的稻子,你们看长得多好,若能拖回去一些……”
“……华夏军都是买卖人,你能买几斤……”
“……何况如今两边撕破了脸……”
“……前几天,那姓任的书生说,华夏军这样,只讲买卖,不讲道义,不讲礼义廉耻……得了天下也是万民受苦……”
“……姓宁的死了,许多事情便能谈妥。如今西南这黑旗跟外头势不两立,为的是当年弑君的债,这笔债清了,大家都是汉人,都是华夏人,有什么都能坐下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