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日换。岁月的大潮里,一两个人的命运,并不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一年的夏季,旱涝灾害频发,黄淮泛滥,豪雨成灾。南方一点的部分地方则陷入酷热当中,稻米颗粒无收。
与此同时,北伐的事态,还在不断的发展变化。
这半年以来,虽然武朝国内一直都是歌舞升平的庆祝北伐顺利,文人墨客们都兴致勃勃,撰文盛赞这数百年难见之盛世。但在雁门关以北,局面正在开始变得紧张,这紧张由几方面而来。
当初武朝与金人的盟约之中,约定联手伐辽之后,武朝将分得原本失陷的燕云十六州。而今燕京克服,燕云十六州也都已易手,关于归还十六州的谈判,却从去年开始,就变得相当艰难。
对于参与谈判的武朝文官们来说,此时的金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谦和的起事团体了。他们忘记了这一向以来武人对辽人的牵制,由于一系列的胜利而变得倨傲。而对于金人来说,武朝在北伐一事上的迟缓,包括一向以来的败绩,已经让他们由困惑逐渐转为轻视。虽然金人中核心的一部分例如完颜希尹等人仍旧对武朝底蕴持有敬意,但大部分人,已经开始不将这个南面的朝廷当成一回事了。
当然,女真人的数目并不多,在迅速吞下大半个辽国之后,就已经稍稍放缓了步伐,开始享受手头上的进项——他们是没什么必要去打武朝的,但武朝过来索要燕云十六州时,却可以不给。
这样的拖延令得武朝朝堂中大部分支持北伐的官员都开始着急,去年年底,童贯等人做主以增加百万岁币为条件,买回了燕京以及涿、易、檀、顺、景、蓟等六州,此时朝廷中的吹捧和封赏还在不断下来,但接下来的谈判,已经陷入了僵局。
剩余的几州,女真人怎么都懒得给了,甚至于女真人目前已经有了一种说法:你们打不过辽人,后来就向他们进贡,现在不妨我们在边界上摆开打一打,我们若是赢了,你们再多加岁币,你们如果能赢,就把岁币赢回去怎么样?
为了维持胜绩,童贯等人已经筹集了五千万贯以上的财产,开始逐步地向女真人买城,同时向南方宣布:“这是我们自己打下来的。”一方面是童贯等人的“胜绩”,另一方面是女真人的出尔反尔,皇帝周喆开始在京城下命令,很不爽地表示对女真人要“强硬一点”,这一下,便令得在北方做事的人左右为难了。
但真正为难的,并非童贯这批大员,他们还有钱,空城也好残城也罢,总之可以继续买。如今驻扎北面的郭药师等人,才真正的与女真人起了摩擦。摩擦的缘由,在于六州交割前的协议。
为了先将功劳收回手中,童贯等人与金人签订的协议上约定的,不仅仅是武朝要给金人的百万岁币,此外童贯承诺,在交割六州的同时,金人可以将六州上所有的金帛子女官绅富户全都掠走——童贯根本无所谓交割过来的地方上有没有人,只要地方到手,功劳就到了。
女真缺人,但本身能够发动的余力也有限,开始从这一地区的官绅富户开始扫荡起来,他们首要钱财,而后多少抓些壮丁。另一方面,郭药师在进京受赏之前就已经意识到手下兵力的重要,交割的过程中,叮嘱了手下开始四处搜刮平民当兵,于是在接下来几个月里,武、金、辽三方的这条模糊边界线上发生的事情,变成了“死也不过雁门关”这条谚语的真实写照。
金人从富户开始刮起,常胜军征的则多是贫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郭药师为了避免摩擦刻意为之。但无论如何,当两边开始接触,摩擦就一定会有。金人那边几度挑衅——他们倒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就真的找武朝打一架——郭药师这边也数度隐忍,此时谈判还在进行,武朝官员不断交涉归还十六州事宜,女真人根本懒得搭理,当女真那边因为摩擦恼起来,以王安中为首的文官,又得过去交涉、调节、道歉。至于民间,则处处家破人亡,早已民不聊生。
对于这样的状态,南面的许多人,都是清楚的,其中就包括秦嗣源、宁毅这一批人。最终密侦司这边的态度也很简单:全力支援郭药师,当郭药师向武朝要钱、要兵器、要保障后勤,相府这边进行了全力的支援,而郭药师的不断抓丁扩军,倒是令得一部分进入军队的人多少有了活路。
而文官那边,王安中等人也是郁闷的,武朝向来是文官节制武官,但到了这里,不仅事事要看郭药师的脸色,要给金人赔不是,他这样的“父母官”,在混乱的大局之下,也显得极其难堪。
作为能够被派来这里的官员,他们倒也不是没有丝毫节操或者能力,为一地父母,自然要保境安民,但治下此时已经怨气冲天,偏偏他们连伸手去管的能力都没有——郭药师的常胜军也是给他们添麻烦的因素,在王安中眼里,郭药师这人专断跋扈,抓起壮丁来毫无人性,他四处搜刮钱物,送给各种官员,虽然送给自己也不能不接,但这也更加加深了他对郭药师的恶感:结交朋党以利驱人的小人!
这一切或许也只能归结于:他根本没办法管束郭药师这个眼下的大红人,还得赔着一张笑脸,作为一个文官,原本北上是为了建功立业,可现在……这官当得也太没意思了!
六月,紧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