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这些那些事情,又想起自己在赈灾的事情上真的给秦嗣源他们放了太大的权力和便利了。最近这段时间的党争,自己倾向于他们,打压了不少反对的声音,两个宰相在京的影响力越来越高,蔡太师他们都要避开锋芒,如此也有些过了。
权衡一番,赈灾还是要做的,张觉之事,却不失为打压他们的一种手段。否则招降张觉是他们的功劳,招降之后全力支持张觉,为了一个张觉以举国之力与金人开战,终究显得太过鲁莽,自己这个皇帝,看来岂不如傀儡一般。自己可以支持所有的大臣做事,但这种将国运压上的举动,终究是不能乱作的。
另一方面,赈灾之事说小不小,但比起北伐,终究有轻重之分,李秦二人为了赈灾投入大力,是一件好事,但得罪的人也有些过多了。此事过后,自己将李、秦二相的力量压一压,让蔡太师他们起来一些,某种方面来说,其实也是保全他们的位子。私下里暗示几句,他们也当明白朕的苦心……
种种心路,种种考虑,即便在皇后面前,也是有的能说,有的不能。到得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身为天子,委实是高处不胜寒,只希望自己这番苦心终究能在日后换来好的结果,能在史书上,得一个公正的评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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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张觉的死讯,周喆的心情复杂,右相府中,秦嗣源几乎受不住打击晕倒当场,左相李纲在看到这则消息后,也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太师府,蔡京写完一幅字后看了消息,满眼的复杂化为一声叹息。童贯背负双手在自己府中的地图前看了半晚,与旁人叹道:“终究是不得已之举。”他已将致仕,功过已定,反倒没什么心理压力。
御史台,秦桧接到这个消息时,还没有回家。他看着那消息眯起了眼睛,牙关紧咬,喉音轻颤:“愚蠢、愚蠢啊……”
他回到处理公务的房间里,展开一张白纸,写下一封劝谏折子的开头。他曾被北人俘虏过,也是因此,知道那边人的凶残野性,对于这种人,岂能一味退让、示弱,示敌以弱,只会激发对方的凶性,到最后弄到难以收拾的境地。
一腔热血仗义直谏,这是他常有的状态,不少大员也是因为这样被他慷慨激昂的参奏拉下了马。然而也总有更多的东西,是他需要考虑的。折子写到一半,他已经觉得措辞太过激烈,停了下来。拿出几张新的纸张,又开头写了两遍,然而接下来的两篇,却连开头都没有过去了。
他心中明白,这件事情的后方推动者是谁,他也明白,事情已经发生,圣上不会希望自己这些人如马后炮一般的提出谏言。
自己写下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徒惹人厌罢了……
揉着额头想了半天,他才再度动笔,这一次写的,却是参奏秦嗣源招降张觉,思虑不周的折子。迅速地写到一半,再度打住:自己的思路仍旧不对,秦相招降张觉,在当时并非有错,杀张觉的虽然是圣上,但以当今圣上的明鉴,他未必会为之沾沾自喜,自己不能参秦嗣源太过,但若是想要弭平一些疑虑之声,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如此想了一阵之后,第三份折子的内容,改参杀张觉的宣抚使王安中,但言辞并没有太过激烈。他明白圣上并不希望王安中被人质疑做错,自己不能真的将王安中钉在耻辱柱上,用词温和一点,就有讨论的余地,一旦可以讨论,就能将王安中引向正确与苦心孤诣的形象上,到时候,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圣上却可以将王安中与他自己都摘出去,相信他会训斥自己,却会在心中,记得自己这番用心。
同一时间,朝堂之中,也能将此事定性,大家再度平静下来,戮力同心以图来日。如此想清楚之后,这个折子也写得非常流畅快速,他于是写完奏折,第二天便递上去了。
燕京城,王安中同样处于巨大的纠结当中。
对于杀张觉的事,他也是同样的无奈和委屈,郭药师整天叫着要与金人打一场,可是打一场,能不能打赢才是真正的大问题。杀了张觉之后,燕京城里的氛围很不好,常胜军中气氛萧杀,兔死狐悲,又俨然将他们这些文官当成了奸臣鼠辈。最初的那段时间,郭药师几乎要穿白衣为张觉服丧,王安中几度登门拜访,对方都称病闭门不见。王安中心中一阵憋火,若是在南方,你这种武将,看我……
可心中不爽归不爽,他还是得去尽力弭平此事的影响,想一想自己当这个官儿,真是做得仁至义尽了。每天里跑来拜访郭药师,热脸贴人的冷屁股,自己为的什么,不就是为这北地的太平吗?
好在郭药师也没有发脾气太久,三天之后,也就开门见了他。王安中向他痛陈厉害,对比双方的力量,又告诉了他朝廷不许轻启边衅的命令,一脸憔悴的郭药师最后终于说:“终究是小将思虑不周,让王大人受委屈了。”
“都是为国办事,郭将军对此事有不满,王某也能感同身受,只是事关国运,不可鲁莽求快,咱们只能求稳。此后还望郭将军仍能尽心尽力,戮力国事,王某必定全力配合郭将军。”
“王大人高义,是郭某小气了,此后郭某必奉上土产,登门赔罪,还望王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