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无论种师中是死是活,这场大战,看来都有结束的希望了。何苦节外生这种枝。
一场朝仪持续许久,到得最后,也只是以秦嗣源得罪多人,且毫无建树为收场。老人在议事结束后,处理了政务,再赶来这边,作为种师中的兄长,种师道虽然对于秦嗣源的仗义表示感谢,但对于时局,他却也是觉得,无法出兵。
“只是……秦相啊,种某却不明白,您明知此议会有何等结果,又何苦如此啊……”
风雪之中,种师道与秦嗣源一同走到城墙边,望着远处的黑暗,那不知归宿的种师中的命运,低声地叹息出声。
……
“……秦嗣源这老狗,今日行事,实在奇怪。”
御书房中,写了几个字,周喆将毛笔搁下,皱着眉头吸了一口气,而后,站起来走了走。
“杜成喜,你说他是要干嘛……”
房间里,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杜成喜身体震了震:“圣上早先便说,右相此人,乃天纵之才,他心中所想,奴婢实在猜不到。”
“哼,天纵之才。”周喆背负双手笑了笑,然后又收敛了笑容,“秦嗣源此人,谋算甚深,奇正之道皆通,确是厉害,以往朝堂议事,他若真有鬼主意,必定在朝议之前,就都已将关节打通。唯有此次,哼,提出个这样的想法,令得李纲都不站在他那一边,要说其中无诈,又有谁信。”
杜成喜犹豫了一下:“陛下圣明,只是……奴婢觉得,会否是因为战场转机今日才现,右相想要打通关节,时间却来不及了呢?”
“嗯?你这老狗,替他说话,莫非收了他的钱?”周喆瞥了杜成喜一眼。杜成喜被吓得连忙跪了下来请罪,周喆便又挥了挥手。
“起来起来,朕不过开句玩笑。你就算收了钱,那也无妨,朕莫非还会受你蛊惑?”他顿了顿,“只是,你也想得岔了。若是时间不够,明知强撑无益,秦嗣源自然连开口都会省掉,他今日舌战群臣,在朕想来,该是察觉到位置尴尬,怕有人秋后算账,想要树敌放权了吧!这老狗啊,老谋深算,知道有时候被人骂几句,被朕斥责几句,反而是好事,只是这等手段,朕岂会看不出来……嘿……”
他笑了笑,那个笑容在脸上古怪地持续了许久,然后也不知是在咀嚼还是在回味,低声说了几个字:“嘿……夏村大捷啊……”
这喃喃低语声中,有人过来通报,李棁到了。
“宣他进来。”
周喆说道,走回了书桌后方。
不多时,上次负责出城与女真人谈判的大臣李棁进来了。
……
“……战事与政事不同。”
风雪扑上城墙,苍白的须发在风雪里抖动着,都已结上霜花。
秦嗣源伸手触了触女墙上被冰冻的血痕:“这些年来,尝与人议论,大战之中,何事最为重要。在夏村,与劣子搭档,名为宁毅者,往日最爱奇巧之技,好琢磨格物之学,好研究火器。而外界士人论战,则每每关心战法,何物在前、何物在后,若遇特定之地,如何应对。然而……遇上辽人、女真人,皆无作用,只因我朝重文轻武,数十万军队战意皆无,被数万人打得落花流水……”
老人顿了顿,叹了口气:“种世兄啊,文人便是如此,与人论战,必是二论取其一。其实天地万物,离不开中庸二字。子曰:张而不驰,文武弗能;驰而不张,文武弗为。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但愚笨之人,往往无能分辨。老朽一生求稳妥,可在大事之上,行的皆是冒险之举,到得如今,种世兄啊,你觉得,就算此次我等侥幸得存,女真人便不会有下次过来了吗?”
种师道道:“有此次教训,只需此后汲取,今上励精图治,朝中众位……”
“种世兄说得轻巧啦。”秦嗣源笑了笑,“几十万人被打垮在城外,十万人死在这城内,这几十万人如此,便有百万人、数百万人,也是毫无意义的。这世事真相为何,朝堂、军队问题在哪,能看清楚的人少么?世间行事,缺的从不是能看清的人,缺的是敢流血,敢去死的人。夏村之战,便是此等道理。那龙茴将军在出发之前,广邀众人,应和者少,据闻陈彦殊曾阻人加入其中,龙茴一战,果然战败,陈彦殊好聪明!然而若非龙茴激起众人血性,夏村之战,恐怕就有败无胜。聪明人有何用?若世间全是此等‘聪明人’,事到临头,一个个都噤声后退、知其厉害危险、心灰意冷,那夏村、这汴梁,也就都不用打了,几百万人,尽做了猪狗奴隶便是!”
“说他们聪明,不过是小聪明,真正的聪明,不是这样的。”老人摇了摇头,“如今我朝,缺的是什么?要挡住下一次金人南下,缺的是什么?不是这京城的百万之众,不是城外的数十万大军。是夏村那一万多人,是龙茴将军带着死在了刀下的一万多人,也是小种相公带着的,敢与女真人冲阵的两万余人。种世兄,没有他们,我们的京城百万之众,是不能算人的……”
种师道沉默在那里,秦嗣源望着远处那黑暗,嘴唇颤了颤:“老朽于战事或许不懂,但只希望以城中力量,尽量牵制女真人,使其无法全力进攻小种相公,待到夏村军队拔营前来,再与女真大军对峙,京城出面和谈,或能保下有生力量。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