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人无远虑,便必有近忧。回想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情,我心中总是不安。当然,也可能是进来事情太多,乱了我的心思……”
京城五月二十。距离女真人的离去,已过了将近半年时间,道路边的树木叶子葱郁,行人来往、商贩叫卖、身影如织,酒楼上方,铁天鹰一面说话,一面与宗非晓在小包间里的桌边坐下了。
作为刑部总捕,也是天下凶名赫赫的高手,宗非晓身形魁梧,比铁天鹰还要高出一个头。因为外功出众,他的头上并无须发,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实际上却是外粗内细之人。铁天鹰与他合作过数次,包括押送方七佛上京那次,两人也是在宁毅手上着了道,因此交流起来,还算有共同语言。
时间并不充裕,两人各自都有许多公务处理,铁天鹰一面倒酒,一面将最近这段时间与宁毅有关的京中事态说了一番。事实上,自女真人退去以后,半年的时间过来,京中状况,大部分都围绕着右相府的起伏而来,宁毅身处其中,颠簸辗转间,到如今仍旧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即便落在铁天鹰眼中,情况也绝非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
如今距离秦嗣源的死,已经过生在发表慷慨言辞时还会说起他,但总的来说,事情已过去,奸臣已伏诛,大部分人都已经开始向前看了。此时回头,许多事情,也就看的愈发清楚一些。
“……宁毅此人,京中诸公多因他的身份有所轻视,然而在右相手下,这人机智频出。回首去年女真来时,他直接出城,后来坚壁清野,到再后来的夏村之战,都有出过大力。若非右相忽然倒台,他也不致一蹶不振,为救秦嗣源,甚至还想办法出动了吕梁骑兵。我看他手下布置,原本想走,此时似乎又改变了主意,不管他是为老秦的死还是为其它事情,这人若然再起,你我都不会好过……”
常年行走绿林的捕头,平日里树敌都不会少,但绿林的仇怨不比朝堂,一旦留下这样一个对头上了位,后果如何,倒也不用铁天鹰多说。宗非晓在接手密侦司的过程里差点伤了苏檀儿,对于眼前事,倒也不是没有准备。
“先前那次交手,我心中也是有数。其实,亳州的事情之前,我便安排人了人手进去了竹记。”宗非晓说着,皱了皱眉,“只是,竹记先前依托于右相府、密侦司,其中有些事情,外人难知,我安排好的人手,也未曾进过竹记核心。只是最近这几天,我看竹记的动向,似是又要折回京城,他们上方流出风声,说如今的大东家成了童贯童王爷,竹记或者改名、或者不改,都已无大碍。”
“我看怕是以狐假虎威居多。宁毅虽与童王爷有些来往,但他在王府之中,我看还未有地位。”
“他原是秦嗣源一系,纵然投诚,童王爷又岂会立刻信任他。但以童王爷的势力,这宁毅要经营生意上的事,一定是畅通无阻的。而且……”宗非晓微微有些犹豫,终于还是说道,“铁兄,似秦嗣源这样的大官倒台,你我都看过多次了吧。”
“嗯。”铁天鹰点了点头,“不少了。”
坐在那边的宗非晓笑了笑:“是啊,那大员倒台之后的情景,你我也已经熟悉了。那些大员的子弟啊、幕僚之流,确实也有被人放过,或是攀上其它高枝,平安过度的。然而,人一生经历过一两次这样的事情,心气也就散了。这些人啊,不乏有你我抓紧牢里,后又放出来的,跑来找你我寻仇的,能有几个,顶多,在轻慢过他的牢头面前张扬一番罢了,再往上,往往就不好看了。”
“毕竟说到底,这些人即便保下命来,身份之上,总是要遭人白眼猜忌。如今右相案风波刚过,这宁毅纵然一腔热血,该有的手段,在他调动骑兵之后也要用完了吧。他或许有些好处给王爷,莫非王爷就不防他?真的重用他?所以啊,他如今才是不敢乱来、节外生枝的人……”
宗非晓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你我二人,皆已是总捕,往上一步,由草莽入官场,倒只能算是个说不得的小吏,但在如今位子上,要你我办事之人,何曾少过。这宁毅嘛,往上一步,便是王府的人了,他在相府中,便未高看过我等,到了王府……嘿,说句实在话,如今他是穿鞋的,我是光脚的。我动了他女人又如何,若是豁出去了与我死磕,我或许难以幸免,他能讨得了好去?我就不信了。”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冷冷一笑,拈了颗米糕扔进嘴里:“自古以来,横的怕愣的,我进得京来,便有所准备。他若真要闹事,不用他来找我,我先去找他,大不了同归于尽,他家大业大、女人又多,我看是我怕他还是他怕我。铁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铁天鹰便也笑起来,与对方干了一杯:“其实,铁某倒也不是真怕多少事情,只是,既然已结了梁子,眼下是他最弱的时候,总得找机会弄掉他。其实在我想来,经此大事,宁毅这人要么是真的安分下来,要么,他想要报复,首当其冲的,必不是你我。若他图得大,说不定目的是齐家。”
“齐砚。”宗非晓点了点头。
铁天鹰道:“齐家在北面有大势力,要说起来,大光明教实际上是托庇于此,在京中,齐砚与梁师成梁大人,李邦彦李大人,甚至与蔡太师,都有交好。大光明教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若非这宁毅反投了童王爷,说不定也已被齐家报复过来。但眼下只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