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翰十四年六月初九,汴梁城,寻常而又忙碌的一天。
天气晴朗。
对于众多的武朝高层官员来说,距离曾经的右相秦嗣源死去刚刚一个月,这也是重要而特殊的一天。经过早些时日的政争和扯皮,在这一天里,武朝政局未来一段时间的基本构架已经确定下来,众多官员的任命、调动、对于黄河防线,抵抗女真问题责任的明确,将在这一天确定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赏功罚过,官员们瓜分胜利果实的得胜之宴。虽然在与女真人的争夺中败了,但至少在另一场战争中,许多的人,获得了胜利。
早朝开始是五更天,预备要上朝的官员们,往往三更天就出门,去往宫城了。武朝的早朝,频率不定,普遍情况下是五日一朝,但最近事情太多,为了更好的组织起对抗女真人的事情,频率变为了两日甚至一日,有些官员叫苦不迭,但今日,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情绪。
宁毅在子时过后起了床,在院子里慢慢的打了一遍拳以后,方才沐浴更衣,又吃了些粥饭,静坐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叫他出门。马车驶过凌晨安静的街市,也驶过了曾经右相的府邸,到快要接近宫门的道路时,才停了下来,宁毅下了车。驾车的是祝彪,欲言又止,但宁毅表情平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远处的宫城。
皇城之下,大大小小的不少官员都已经云集过来。宁毅抵达后,远远地站在了路边无人关注的地方,不多时,童贯也来了,蔡京也来了,王黼、李彦、张邦昌、李纲、秦桧、高俅、唐恪、吴敏……等等等等的人,也陆续地过来,聚集在宫城外不同的地方。
人都是有圈子的,但当然,并非一党一派,就站在一起,首先当然是身份地位,蔡京童贯乃是朝堂上的两大巨头,因为领域不同,摩擦也少,他们之间,相处就颇为融洽,而即便相处不好的大员,见面之后,也会哈哈哈哈的聚首,互相吹捧或是膈应一番。
御史台的众人比较单,他们不愿结党,纵然站在一块,往往也隔着距离,并且不喜欢一大帮人一起说话,顶多两两之间,交头接耳,表情肃穆。其次是清流,他们位置或许不高,但站队坚定。站队坚定的人才会被上头欣赏。大儒则往往长袖善舞,文人风骨,外圆内方,却不怕人说。
有几名年轻的官员或是地位较低的年轻武将,是被人带着来的,或是大家族中的子侄辈,或是新入伙的潜力股,正在灯笼暖黄的光芒中,被人领着四处认人,打个招呼。宁毅站在旁边,孤零零的,走过他身边,第一个跟他打招呼的,却是谭稹。
“来了。”
他望向前方,冷冷地说了一句。
“是。”
宁毅回答一句。
然后谭稹就走过去了,他身边也跟了一名将领,面相凶悍,宁毅知道,这将领名叫施元猛,乃是谭稹麾下颇受瞩目的年轻武将。
今日他们都将在最后一同见驾。
“来了。”
又一个声音响起来,这次,声音温和得多,却带了几分疲惫的感觉。那是与几名官员打过招呼后,不动声色靠过来了的唐恪。虽然作为主和派,曾经与秦嗣源有过大量的冲突和分歧,但私下里,两人却还是惺惺相惜的好友,纵然路不相同,在秦嗣源被罢相入狱期间,他仍旧为了秦嗣源的事情,做过大量的奔走。
秦嗣源被判流放岭南之后,原本将被刺配沙门岛充军,从此与秦嗣源天各一方的秦绍谦,也是因为他的活动,才同样改判成了发配岭南。
纵然两人在岭南的不同地方,但至少相隔的距离,要短很多了,私下运作一番,未尝不能相聚。
只可惜,这些努力,也都没有意义了。
“是。”
宁毅便也回答了一句。
“今日之事,不要想得太多。”唐恪道,“老秦走了,你好好做事,莫要辜负了他。”
“是。”
秦嗣源去后,许多东西,包括交给童贯用以保命的黑材料,都留给了宁毅。唐恪并未因此对他有所怨言,大概在某种程度上,将宁毅当成了为秦嗣源继承衣钵之人。
过得一阵,童贯也看似无意的在与人说话的空隙中到了这边,打量了他几眼:“早两日跟你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
“好。”他点头道,“好好干。”
他没有挥手叫宁毅过去,主动抽空过来,不是为了纡尊降贵,而是为了尽量减少影响。但能够露出这样的做派,仍旧为宁毅吸引了不少目光。人群中也有宁毅熟悉的人,例如李纲,那位白发苍苍一脸刚直的老人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瞧他。
一来李纲的相位已经开始被架空,二来,秦嗣源出事时,李纲那边可能认为秦系倒台,剩余力量理应攀附于他,助他成就大事,宁毅后来投靠了童贯,这一介阉人,他素来瞧之不起,可能在那边认为,宁毅这等行为,隐隐的也是在向他打脸了,因此,便在没有过关注。
一些大小官员注意到宁毅,便也议论几句,有人道:“那是秦系留下来的……”然后对宁毅大致情况或对或错的说几句,随后,旁人便大多知道了情况,一介商人,被叫上金殿,也是为了弭平倒右相影响,做的一个句点,与他本身的情况,关系倒是不大。有些人先前与宁毅有过往来,见他此时毫无出奇,便也不再搭理了。
五更天,西华门开,众人进入宫城。西华门后是右承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