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距离汴梁太远,此时这破庙中的,又不是什么官员身份,除了坐在一边墙角的三个人中,有一人看起来像是个贵公子,其余的多是江湖闲散人士,下九流的商旅、混混之流。有人便低声道:“那……他在金銮殿上那样,怎么做到的啊?”
“这个。”那武者摊了摊手,“当时什么情形,确实是听人说了一些。说是那心魔有妖法,造反那日,空中升起两个好大的东西,是他的援兵送进宫里了,而且他在宫中也安排了人。一旦动手,外面骑兵入城,城内四处都是厮杀之声,几个衙门被心魔的人打得稀烂,甚至没多久他们就开了宫门杀了进况嘛……”
他压低了声音:“宫中啊,说那心魔打伤了先皇,然后挟持了他,其余人都不敢近身。而后,是那蔡京暗中要杀先皇……”
他这话一说,众皆愕然,有些人眨眨眼睛,离那武者稍稍远了点,仿佛这话听了就会惹上杀身之祸。此时蹲在破庙一旁的那个贵公子,也眨了眨眼睛,冲身边一个男子说了句话,那男子稍稍走过来,往火堆里加了一根柴:“你这人,怎敢乱说。蔡太师虽被人说是奸臣,岂敢杀皇上。你岂不知在此造谣,会惹上杀身之祸。”
那武者微微愣了愣,随后面上显出倨傲的神色:“嘿,我唐东来行走江湖,便是将脑袋绑在腰上吃饭的,杀身之祸,我何时曾怕过!然则说话做事,我唐东来说一句就是一句,京城之事便是如此,他日或许不会乱说,但今日既已开口,便敢说这是事实!”
“好啊,那你说,蔡太师岂敢杀皇上!真是笑话,这等反逆大事,你竟说成儿戏。”
“嘿,何为儿戏。”眼见对方膈应,那唐东来火气便上来了,他看看不远处的贵公子,但随即还是道,“我问你,若那心魔当场杀了先皇,宫中有侍卫在旁,他岂不立刻被乱刀砍死?”
对方点点头:“但即便他一时未动手,为何又是蔡太师要行那等大逆之事!”
“你问得好!”唐东来一拍巴掌,站了起来,“试问诸位在朝堂之上,皇上被制住,诸位不敢走,也不敢动手乱杀!反贼的兵马便在外面,还有妖法乱飞,可能快要杀进来。就这样等着,诸位满朝文武岂不是要被反贼带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众人没有说话,都将眼神避开,那唐东来颇为满足:“那心魔反贼,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只要扣住皇帝,满朝文武是打也不是,留也不是。”
先前说话那人目光严厉起来:“那你便要说,是蔡太师杀了先皇?你是何人,竟敢为反贼张目么!?”
“哼,我可没说。”那唐东来一时冲动说到这里,纵然是绿林人,终究不在绿林人的群体里,也知道轻重,“然而,京中传闻,先皇被那逆贼扣下后不久,是蔡太师授意禁军,大呼陛下遇刺驾崩,还要往金殿里放箭,那反贼便一刀杀了先皇,而后以童王爷为挡箭牌冲出,那童王爷啊,本就被打得重伤,然后被那反贼砍了两只手,死不瞑目!这些事情,京中附近,只要耳聪目明的,后来都知道,更别提那反贼还在京中洒了那么多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见对方无话,这才轻轻哼了一句。
“哼,其实啊,京中那些大员贪官,有几个好东西,尔等可知道,那燕云六州,其实也根本就是买回来的,并非是打回来的……”
绿林人刀口舔血,总是好个面子,这人行囊破旧,衣衫也算不得好,但此时与人争辩获胜,心中又有许多京城内幕可以说,忍不住便爆出一个更大的消息来。只是话才出口,庙外便隐约传来了脚步声,而后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开始不断变多。那唐东来脸色一变,也不知是不是遇上专门负责这次弑君流言的衙门密探,探头一望,破庙附近,几乎被人围了起来,也有人从庙外进来,四周看了看。
那贵公子站起身来,冲着唐东来微微摆了摆手,然后道:“没事没事,诸位继续歇脚,我先走了。”又冲那些进来的人道:“没事没事,都是些行脚商客,别扰了人家的清净。
这一大批人,多是王府的制式,那贵公子与随从走出破庙,去到不远处的道路上,上了一辆宽敞雅致的马车,马车上,一名身有贵气的女子和旁边的丫鬟,已经在等着了。
这贵公子,便是康王府的小王爷周君武,至于马车中的女子,则是他的姐姐周佩了。
这一年的六月初九,曾经当过他们老师的心魔宁毅于汴梁城弑君逃走,其中许多事情,作为王府的人,也无法知晓清楚。但心魔弑君后,在京中将各个世家大族的黑档案满城乱发,他们却是知道的,这件事比不过弑君叛逆的重要性,但留下的隐患无数。那唐东来显然也是因此,才知道了童贯、蔡京等人赎买燕云六州的详情。
这些消息传来之后,周君武虽然感到巨大的错愕,但生活基本还是不受影响,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两个飞上天空的大球。然而姐姐周佩在这半年期间,情绪明显低落,她掌控成国公主府的大量生意,忙碌之中,情绪也明显压抑起来。此时见君武上车,让车队前行后,方才开口道:“你该稳重些了,不该总是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
“嘿。”君武笑笑,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