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主持杀虎王的于玉麟、楼舒婉等人算是势力中的理智派,加上激进的田实等人,对于依附田家亲族的众多醉生梦死的败类早已看不下去,田家十余年的经营,还未形成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网,一番杀戮之后,内部的振奋便多少见得到成效,尤其是与黑旗的交易,令得他们私底下的实力又能增长许多。但由于之前的立场暧昧,只要不立刻与女真撕破脸,这边面对女真人总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去年饿鬼一番大闹,东面几个州十室九空,如今已经不成样子了,只要有粮,就能吃下去。而且,多了这些铁炮,挑个软柿子练兵,也有必要。不过最重要的还不是这点……”
于玉麟说话,楼舒婉笑着插嘴:“百废待兴,哪里还有余粮,挑软柿子练兵,干脆挑他好了。反正我们是金国麾下良民,对乱师动手,天经地义。”
于玉麟也笑:“最重要的不是这点,王巨云、安惜福等人,想乱李细枝,激黑旗出手。”
楼舒婉愣了愣:“大言炎炎,关那帮人什么事?”
“黑旗在山东,有一番经营。”
楼舒婉的目光望向于玉麟,目光深邃,倒并不是疑惑。
“还不光是黑旗……当年宁毅用计破梁山,借的是独龙岗几个庄子的力量,后来他亦有在独龙岗练兵,与岗上两个庄子颇有渊源,祝家庄祝彪等人也曾在他手下做事。小苍河三年之后,黑旗南遁,李细枝虽然占了山东、河北等地,然而民风彪悍,许多地方,他也不能硬取。独龙岗、梁山等地,便在其中……”
于玉麟说的事情,楼舒婉其实自然是了解的。当初宁毅破梁山,与民风剽悍的独龙岗结交,众人还意识不到太多。及至宁毅弑君,许多事情追溯过去,人们才霍然惊觉独龙岗其实是宁毅手下武装力量的起源地之一,他在那里留下了多少东西,后来很难说得清楚。
小苍河的三年大战,打怕了中原人,曾经进攻过小苍河的李细枝在掌握山东后自然也曾对独龙岗用兵,但老实说,打得极其艰难。独龙岗的祝、扈二家在官兵的正面推进下不得已毁了庄子,此后游荡于梁山水泊一带,聚啸成匪,令得李细枝极为难堪,后来他将独龙岗烧成白地,也未曾占领,那一带反倒成了混乱至极的无主之地。
而对外,如今独龙岗、水泊一带匪人的背后势力,反倒是黑旗军的死对头——南武。当初宁毅弑君,牵连者不少,大儒王其松一家的女眷得太子周君武保护才得以幸存,而王家一脉单传的独苗王山月原本在江南做官,弑君事件后被妻子扈三娘保护着北上,托庇于扈家庄。中原沦陷后,他带罪之身不忘忧国,始终带领众人与女真、大齐官兵周旋,因此明面上这里反倒是属于南武的反抗势力。
心系南朝的势力在中原大地上不在少数,反倒更容易让人容忍,李细枝几次讨伐未果,也就放下了心思,众人也不再过多的提起。只是到得今年,南方开始有了动静,这样那样的猜测,也才再度浮动起来。
“王巨云觉得,如今北方有没有黑旗,当然是有的。与你我朝堂、军队中的黑旗奸细不同,山东的这一股,很可能是雌伏下来的黑旗精锐。假如李细枝内部大乱,以宁毅的精明,不可能不出来占便宜,他要占便宜,便要担风险。将来女真南下,第一重视的必然也会是山东。到时候,他不能不倚重你我,至少也会希望我们能多撑些时间。”
“若黑旗不动呢。”
“那山东、河北的利益,我等均分,女真南下,我等自然也可以躲回山里来,山东……了不起不要嘛。”
“……他铁了心与女真人打。”
“汉人江山,可乱于你我,不可乱于夷狄。安惜福带的原话。”
“……王尚书啊。”楼舒婉想了想,笑起来,当初永乐起义的尚书王寅,她在杭州时,也是曾看见过的,只是当时年轻,十余年前的记忆此刻想起来,也已经模糊了,却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那时天真年轻的女子心头只有惶恐,见到入杭州的那些人,也不过觉得是些粗暴无行的泥腿子。此时,见过了中原的沦陷,天地的倾覆,手上掌着百万人生计,又面对着女真人威胁的恐惧时,才忽然觉得,当初入城的那些人中,似也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英雄,与当初的英雄,也大不一样了。
“像是个了不起的好汉子。”于玉麟说道,随后站起来走了两步,“不过此时看来,这英雄好汉、你我、朝堂中的众人、百万军队,乃至天下,都像是被那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了。”
楼舒婉目光平静,并未说话,于玉麟叹了口气:“宁毅还活着的事情,当已确定了,这样看来,去年的那场大乱,也有他在背后操纵。可笑我们打生打死,事关几百万人的生死,也不过成了别人的牵线木偶。”
于玉麟口中这样说着,倒是没有太多沮丧的神色。楼舒婉的拇指在掌心轻按:“于兄也是当世人杰,何必妄自菲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因势利导,我们得了利,如此而已。”她说完这些,于玉麟看她抬起头,口中轻声呢喃:“鼓掌之中……”对这个形容,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眼中晃过一丝苦涩又妩媚的神情,稍纵即逝。春风吹动这性情独立的女子的头发,前方是不断延伸的绿色田野。
“我前几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