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春天,离中考只有两个月了。一个春风拂煦的傍晚,王小乐照常回家吃晚饭,等她的却是两张不同寻常的脸色。王大伟和李红正襟危坐,看着疑惑的王小乐。
“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李红说。
王小乐心里一咯噔,李红从来没有这样说话过。她别扭地在两人对面坐下了。
一阵沉默。
还是李红先开口了:"我们今天看到你的日记了。"
王小乐的头一下子炸了。
“你们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她怒吼。
“是你自己摊在桌子上的。”
王小乐一下子想起来了,昨晚她做题到很晚,写了日记就睡了,可能是太累的缘故,忘了把日记本给收起来了!
王小乐无言以对。
“我看到李江的事情了,然后就告诉你爸了。你爸专门去学校在你们教室外面看了看,到底现在什么样。”
王小乐整个脸和眼睛都涨红了。王大伟一直沉默着。王小乐无法想象,爸爸竟然会去教室的窗户边上监视自己!
长久以来小心翼翼呵护的秘密就这样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如此不光彩的形式。两眼泪水像瀑布一样倾泻出来,瞬间淌湿了红紫的脸庞。
“小乐啊,这种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你肯定要去上高中的,他会去哪里都不一定......”李红开始温和地说教。可是王小乐根本听不进去,她要的不是什么结果,她也从来没想过什么结果,她一直以来珍藏的——是爱的感觉!
此时此刻,李红温和的话语,听在王小乐耳朵里,不知比平时的呵斥要尖厉多少倍。王小乐压抑着,抽搐着,任由眼泪肆意奔流着。这是骄傲的王小乐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哭。无声的大哭。眼泪啊,无所谓了,反正这种揭穿已经不亚于赤身luǒ_tǐ在街上□□了,还要什么脸面。
王小乐不知道李红说了多久,也不记得她又说了什么。只记得最后,王小乐自己承诺会把座位调开,从此不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当然也不愿任何人再提此事。
第二天,王小乐就向班主任申请调座位,调到了第一排,这样,眼前就什么人也没有了。
从此,李江这个名字就成了王小乐心里的痛,痛得再不愿多看一眼,多想一秒。她宁愿自己失忆,只要能忘了那失去尊严的痛。
王小乐和父母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王小乐本就内向,话不多,现在更少了。跟王大伟和李红说话的时候,很少直视他们,话也是最简洁的表达,好像多说一个字都是一种损失似的。交谈都是最基础的应答,生硬而冷淡。王大伟和李红能够感觉到这种刻意的躲避和疏远,但能怎样呢?李江这两个字就是一枚□□,万万不能再提。两人觉得,王小乐只是一时的脾气,慢慢就会过去的。可是,对于王小乐来说,这哪里是脾气,简直是一种仇恨,一种被羞辱得没有最后一点点尊严的仇恨。王小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再也不能像普通父母和孩子那样了。
后来的十几年里,王小乐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忽视这种仇恨,这种扭曲的本不应该存在的仇恨,对最亲最爱人的仇恨。可是即便她慢慢淡忘了那段过往,甚至想不起李江的模样,那种仇恨却逆着时光愈发地清晰。她即便能够装出亲热的样子,也无法直视他们的眼睛。爱与恨就这样畸形地纠缠着。
王小乐慢慢地变成了两个人。家里的她,内向、冷淡、脾气差、白眼狼,甚至很少笑,似乎家只是一个睡觉吃饭的地方,父母的事情她更加得漠不关心,即便知道王大伟出车祸摔伤了腿,她虽心疼却不肯问候一句。但是出了家门,王小乐立马就正常了。很多孩子在父母面前和朋友面前是不一样的,只不过王小乐走了极端。她甚至是讨厌那个家里的自己的,那个苦闷痛苦的自己,她不想折磨她可怜的父母,多少次她想改变这种状况,却做不到,怎么也笑不起来亲近不起来。
这过往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在心底,时光只是掩埋着,却不知它慢慢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愈发的冰冷和坚硬。
唯一能融化这冰山的,是温暖和爱。王小乐心里的冰冻直到开始恋爱才开始渐渐解冻。人活着,总是需要被关爱的,一个从未被关爱过的人,是学不会爱别人的。王小乐切断了父母的爱,看到了身边人对自己的恶意,对这个世界也开始害怕了。直到杨阳的出现,让她冷硬的心开始慢慢变暖变软了。解冻的过程需要很多年,王小乐和父母的关系终于开始慢慢地恢复正常了。
而眼前这个人,将这已掩埋多年的过往一下子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