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答不上来,事实上他对农事一无所知,想找出漏洞也是难事。
“……所谓多,也不过是多了一成而已。两成的租子,天底下也找不出这样的地主来。公粮可不是白给的,朝廷是要花钱的,这不能算在租子里面。”长孙冲看着魏征的表情,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恩师定的这一条,正是为了门阀大族准备的,往后有机会承包土地的门阀大族,相比从前,就要多出这两成的税赋和三成的公粮了。”
魏征虽然不懂农事,但他能算过来账。明面的账是,门阀每年要为多出的土地,多交两成的租子,而实际上,还有三成的公粮,不再受他们的控制。也就是说,哪怕粮价看涨,他们也留不下这三成粮食,因为他们要缴纳公粮,送去常平仓受朝廷的控制。
而且,即便这样,按照李牧的设计,门阀能不能‘承包’到他们现有的田地,也是一个未知数。真乃绝户计也!
魏征咬牙道:“做得这么绝,就不怕地方上出现骚乱么?”
长孙冲淡然道:“什么骚乱?魏公所言,我听不明白。恩师说,要相信陛下,想想朝廷,相信大唐百万雄兵。我们用得到的赋税养兵,才能保卫国家,稳定疆域。任何骚乱,在大唐无敌铁甲的面前,也必定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值一晒。”
“你要知道,现在大部分种地的人,是地方的门阀大族,而不是普通的百姓,若让他们损失太多,索性人家不种了,是他李牧能把这百万顷地种了,还是你我能?”
“恩师又办法!”长孙冲越说越有自信了,之前听闻魏征的种种能言善辩,真正交起手来,他发现魏征带给他的压力远没有李牧带给他的大,他能面对李牧不结巴,面对魏征时就可以侃侃而谈:“恩师曾说,只要陛下信心坚定,他有一百种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虽然有困难,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若陛下想妥协,他就全盘不管了,新政一点也不要施行。”
李世民皱眉道:“私下他真的这么说?”
长孙冲点头,道:“恩师是这么说,因为这是关键,若陛下妥协,则久而久之,必功亏一篑。”
“这混账小子!”李世民哼了一声,道:“那你先说说,他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恩师说,种地的人很容易找,某一些人就是地太多了给他们惯得,谁不种都可以,有想种地的人,譬如说,他听说陇右适于耕种的地就很少,不少百姓不得不以放牧为生,若把地给他们来种,肥沃的土地,相信一定能吸引不少人迁徙过去,成立农场,专门种地。若地方上有人违抗朝廷,暗中捣乱,那也好办。可派一部人马随行,就地屯田,顺便照顾迁徙的百姓。又可让百姓自发组织青壮护田,陇右人常年与突厥人、胡人打交道,想必不会吃亏。三五年过后,这些不配合的人想种地,恐怕也没有地给他们种了。”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等勋贵出身之人顿时高兴了。若真如此行事,五姓七望的格局必改,得到土地的勋贵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壮大自己的家族。门阀之所以昌盛,就是因为扎根在土地之上,而勋贵所缺少的,就是土地。为了土地,打一仗,这些军事贵族也在所不惜。
而山东士族出身的官员,则个个脸色煞白。他们当年被陇右军事贵族出身的李唐征服,心里知道肯定是打不过,当年打不过,现在就更别想了。战争的阴影还没消散,又要打么?还是别尝试了吧!
魏征抿着嘴说不出话来,他以为长孙冲出阵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他现在明白了,这根谁出阵没有关系,而是李牧已经把这件事算计到了骨头里,哪怕是个七岁的蒙童,只要背下来他教的话,也能舌战群儒不落下风。
李世民瞧着魏征吃瘪,心情大好。但就像李牧在山谷宴请时说的,帝王术,在于平衡。如今魏征这边落了下风,而长孙冲大胜,李世民也不能完全不顾忌,适时敲打道:“冲儿,言语冒失了。门阀士族也好,普通百姓也罢,都是朕的好子民,只要没有异心,朕都爱之如一。朕相信,各大门阀会像朕能谅解他们行刺朕一样,谅解朕的苦心,支持朕的新政的。”停顿了一下,他又问道:“魏爱卿,你说呢?”
魏征脸颊抽了抽,道:“臣、臣的想法,与陛下一样。”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道:“好啦,讨论就到这儿,冲儿你把折子呈上来,朕下朝再仔细的看看。许多细致的条款,还是得慢慢的商量。”高公公把折子呈上来,李世民翻了翻,看到落款处的几个名字,问道:“这篇奏折,真的是你们几个写的么?都是大唐技校的人?”
“是,在恩师的指导下写的。”
“真是句句不离你的恩师啊!”李世民笑了笑,道:“李牧口出狂言也罢,事实摆在这里,别管他怎么教的,教出来的学生确实都是人才,朕非常欣慰。”话锋一转,李世民又道:“此事明日再议,还有其他可议之事么?”
“臣、臣有本奏。”
李世民看过去,还是殿门口的绿袍,李世民微微蹙眉,道:“卿是哪个,站出来说话。”
许继深吸了口气,站出队列,众人看到是个绿袍,心里便有数了,肯定又是内务府的人。
“臣许继,在内务府工商局任六品处长。奉命处置关于突厥通商贸易之事,这里是工商局关于此事议定的章程,请陛下御览。”
高公公去把奏折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