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宗的小鬼。
听到这称呼,钟明烛即将骂出口的“混账”二字生生转为噗嗤一声轻笑。
在天一宗,长离一直处于某种高高在上的微妙地位,上一辈恭恭敬敬喊她小师妹,这一辈恭恭敬敬喊她小师叔,自己则不那么恭恭敬敬地喊她师父。
她师父活了三百多年,元婴修为,就是那些叶少主江城主什么的都要尊敬地称呼一声长离仙子,如今竟然被人称作“小鬼”,当真是滑稽得很。
钟明烛觉得长离哪怕是在总角之年,估计都没有被这么唤过,正当想打趣几句,视线无意中落在那女人身上某处。
先前她没细看,如今那女人侧对她,穿得又是贴合身形的衣服,轮廓尽入眼底。
哇这……她摸了摸鼻子,心道那当真是非常傲人了,而后视线就不受控制地往长离身上飘去,长离正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女人,对自家徒弟脑子里的不正经念头一无所知。
“嗯……”飞快地自上而下一瞥,钟明烛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嘴。
——某种程度来说,可谓相形见绌,被称作小鬼似乎也不冤枉。
她既而想到自己似乎还不如长离,懊恼地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
我还年轻,她这般想着,肯定似的点了点头,再往那边看去,发现那女人似笑非笑瞧了瞧她,似乎猜到她想的是什么。
“咳咳。”她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与她客气道,“不知这位前辈来找天一宗两个小鬼有何要事?”
那女人知道她们是天一宗的又如此称呼长离,必然也是修士,而行踪不被她们察觉,修为必然在长离之上,长离是小鬼,那她身为徒弟就是小小鬼。
那女人闻言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叹道:“你可不是小鬼。”
“那我是什么?”钟明烛好奇地顺着她的话问下去,话音刚落就见对方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
“你是小畜生。”她慢条斯理,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楚,“歪理邪说一套一套,想不到天一宗如今也是,啧啧……”
从她的话来看,似乎是进城后所做的一切都被她看到了。
钟明烛怒了,正要发作,眼珠一转忽而笑道:“那我称呼你一声前辈,你岂不就是老畜生。”
她把“老”字咬得分外重,果其不然,那女人刷地沉下脸,指着她鼻子,俨然是要骂人的架势,钟明烛正待着反唇相讥,却见对方深吸一口气,龇了龇牙又转向长离,道:“听说就是你伤了千面偃那狗贼?让我见识一下啊。”
话音一落,她闪电般伸手向长离肩膀探去。
长离早有准备,自从那女人进来她就一直注意着对方,就算她和钟明烛吵架时也不曾松懈,右肩稍沉正欲拔剑,却发现对方无形中封住了她抬手的动作,便只能后退试图挣脱出一丝间隙。
那店伙计正呆若木鸡看着她们,她不能用法力驱剑。
那女人竟也跟上来,长离退一分她就进一分,长离退一尺她就进一尺,面上一直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最后,长离的后背抵到了墙壁,无路可退,那女人的手也搭上了她肩膀,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似有千钧之重,她用尽力气,被按住的肩膀仍是纹丝不动。
就算这样,那双漆黑的眸子中都没有出现一丝波澜,与那女人对视,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怒,就像是绝源之水般平静。
“动作是太慢了,表情倒是有趣,不怕吗?”那女人低头打量着她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突然促狭一笑,将细长的布包往地上一立,探手去摸她的脸,口中喃喃道,“一点都不像吴老狗的徒弟,这脸该不是假的吧。
指尖还未碰到那张脸,她突然注意到长离移开目光,往她身后看去,被她当作死水的墨瞳中竟有什么一闪而过。
似乎是惊?
可她还来不及多考虑就觉得有什么重重的撞上了后脑,木屑四散,她被砸得偏了偏头。长离趁此机会从她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瞬间拉开距离,站定时,剑已在手。
她顾不上理会长离那蕴含了天一宗上乘剑法的起手,捂着后脑,眼里喷着火往后看去。
哐铛一声,钟明烛将手里的两截断掉的凳子腿丢地上,朝她勾了勾嘴角。
而杵在门口的店伙计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看那女人又看看钟明烛,张了张嘴又合上,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觉得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先是一个浑身透着贵气的女人抢别人的东西吃,吃完还要像个登徒子一样调戏人,以他的眼力自然不可能看出两人的细微动作,在他看来就是那红衣女人一把将白衣姑娘推到墙上还想去摸她的脸——动作和那些走孔武路线讨姑娘家欢心的公子爷如出一辙,而白衣姑娘拔剑也被他当作是恼羞成怒,店伙计跑堂多年,类似的情形见过不少。
再就是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抡起圆凳就往人脑袋上砸,这其实是店伙计如此震惊的主要原因。之前那少女虽然和那女人吵了几句,可客客气气笑里藏刀怎么看都是斯文读书人做派,同来的白衣姑娘被欺负了,伙计以为她顶多再骂几句,结果下一刻就看到她目露凶光二话不说抄起圆凳便抡上去。
就是地痞流氓约架砸东西都没那么干脆凶狠啊!
而且这可是上好黄花梨木做的凳子,竟然被她砸得粉碎,伙计一时都不知道该惊叹这不说话时候散发着书卷气的少女力气竟这么大,还是那女人的头怎么比石头还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