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叶志伟那两年之所以那么忙,正因公司在做基因检测技术的升级。新技术若投入临床,能挽救数以万计的基因缺陷儿。
他们的女儿却回不来了。
夫妻俩接受不了现实,开始互相责怪,知道邢璐第一次自杀未遂,所有人才知道她其实早在产后就患上了抑郁症。
太多变故终令叶志伟想通,邢璐却一直没走出来。
经过一年的反复,邢璐的病情开始好转,也终于肯配合治疗,这次叶志伟来杭州参加研讨会特意带上她,也是希望她能回来散心。
叶志伟此行不止杭州一站,他这两天不在杭州,邢璐就抽空来了乌镇。没想到才来乌镇第二晚,也就是今晚,浙医二院就接到了邢璐的电话,让医院派人来乌镇取遗体。
邢璐算好了时间,提前通知了医院,之后就关机再也联系不上,分明是一心赴死。
她所谓的配合治疗,看来不过是烟雾弹。
叶志伟作为执行人,第一时间收到了医院的电话,此刻正在赶回杭州的航班上。
林助理一番话够这两个年轻人消化好一阵。
向南星想起他俩救下邢璐之后,商陆那样谴责邢璐,总有些替商陆后悔:“她好可怜,当时你还那样说她……”
商陆表情多少有些凝重,但看不出是不是在自责,只说:“他俩的事还教会我们一个道理。”
“什么?”
“不要互相责怪。”
向南星撇撇嘴——
他不就是想让她别怪他嘛?
说得还真是迂回……
抵达杭州没多久,向南星和商陆见到了事故里的另一个可怜人——
他们跟车把邢璐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叶志伟也赶到了。
叶志伟发鬓露白,一脸憔悴,穿着也不像是个企业家,很随意,甚至不如一身西装的林助理讲究。
见到向南星和商陆之后,这个看起来已年过40的男人特别激动地感谢他俩,一口港普,情绪又激动,向南星虽大半没听懂,但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他妻子。
商陆和叶志伟白话交流起来则容易多了。
商陆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都说了,包括邢璐那些动也没动过的抗抑郁药——她分明是在抗拒治疗,叶志伟作为丈夫却一直没发现。
以及——
一个人但凡有一丁点求生欲,套塑料袋自杀这种方法都不会成功,身体的应急机制会令她在窒息的最后一刻扯破塑料袋。
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邢璐却连求生的本`能都舍弃了,她的抑郁症只会比医生诊断得更严重。
向南星没听懂商陆对叶志伟说了什么,叶志伟突然懊恼不已地双手扯着头发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而商陆,面无表情之下,仿佛有一丝感同身受的痛苦。
他是不是想到他妈了?
向南星无从得知。
时间不知不觉已至后半夜,林助理把他俩从医院送去酒店。
车停了,向南星却睡着了。
商陆正要拍她肩膀叫醒她,就见下车去帮他俩办入住手续的林助理又从酒店大堂折了出来,很快来到停在酒店外的这辆车边。
商陆这边车窗降着,林助理便直接站在车门外弓着身对他说:“你俩身份证给我下。”
商陆扯过向南星的包,翻了向南星的身份证出来,递到窗外。
“你俩就带了一张?”
“对。”
“那给你们开一间房没问题吧?”
商陆喉结微微一动……
“……没问题。”
已经睡着的向南星被商陆无情拍醒时,魂都睡散了,只机械地一路跟着商陆下车,进酒店,上电梯。
安静上行的电梯里,只有她打哈欠的声音。
商陆虽站在她前方,却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壁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待会儿要怎么对她解释。
房卡在商陆手里,等他划开了门,向南星走进去时只顾哈欠连天:“终于可以睡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困……”
直到注意到屋内昏暗,再一看墙边插卡才能亮灯的卡槽,向南星这才停在明与暗的分界线上,回头找商陆。
商陆却似乎没有要把房卡给她的意思。
“你不困啊?”
怎么突然这么磨蹭?
商陆脸上没什么起伏:“我没带身份证。”
“我知道啊。”
“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杭州比乌镇管得严。”
“……”
这……向南星可就不知道了。
向南星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就被困意打败一切,懒散一挥手:“那就睡一间呗。”
说完便伸着懒腰走了进去:“我不喜欢睡靠墙的床,靠窗那张床你可别跟我抢。”
既然她不拘小节,商陆也就放心进了屋插上房卡:“要求还挺多……”
房间的灯瞬间亮了。
正准备先行抢占靠窗那张床的向南星却愣了。
随后走进房间的商陆也愣了。
哪有什么靠窗靠墙的区别?
就正中间一张大床。
嗯,大床。
“……”
“……”
“我以为林助理会给我们开个标间。”
商陆的声音,乍听还算平静。
细听,分明已经拧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