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从男子开口时便已看出,此乃宦官。那么他的主人定然是宫中之人……“有请兄台稍后,容我更衣。”
男子道:“只是寻常闲话,柳大人不必过于客气。”竟然拦着不让其去更衣。柳叶无奈,又道:“可否容我嘱咐家人几句?”
闻声出来的如凝已经在门口,听见这句话,提着裙子就走上前来,眸中尽是担忧之声。
柳叶与她道:“我去去就回,你关好门户先歇下,不必等我。”
如凝噙着一汪泪水注视着柳叶掉头而去。
单辕马车过香街亭,穿过小半个东京城,一路往皇城而去。
马车虽说不大,外头朴实不起眼,里头却是干净整洁,坐凳小几都用锦缎罩子罩着,小几的角落里置有一只玲龙小巧的香炉,里头有一股淡淡的烟雾在外溢,气味甜香清醒。实则内秀其中。
那男子上车始便拢着袖,阖着眼假寐。
柳叶只得安静坐着,时不时掀开窗帘看看外头,华灯下的东京繁华如梦。然而越往皇城去,街道路面越显得幽静。虽说大宋朝不似隋唐那般行宵禁令,但寻常百姓也是不敢在皇城跟下造次,故而,喧闹的夜市多少要离得皇城远一些。
车子穿过一高大的门洞,在马车渐渐远去的后方,有閤门守卫将朱漆大门合上。
男子对外头的车把式道:“相国寺。”眼睛依旧未睁。
车子微微往左手边转去,过州桥,而后缓缓停下。
男子睁开眼睛,率先下得车来,伸手搀扶柳叶:“柳大人仔细脚下。”
二人并未从相国寺的正门进去,男子领着柳叶从掩在一丛芭蕉后面的朱漆角门进得里面。又在游廊里左拐右拐,走了有一刻钟,停在一道门前,道:“柳大人稍后。”
男子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棱,里头传来一个少年好听的声音:“郝随么?让人进来。”
郝随屈身回:“是。”将门推开,退后一步:“柳大人,请。”
柳叶进得门去,吱呀一声,郝随已经将门掩上。
里头点了许多蜡烛,亮如白昼,一名身着明黄衣袍的少年正伏案写着什么。
自从郝随的出现,到马车进到皇城,柳叶已经将他主人的身份才出六七分。再看见那一身的明黄之色……此少年不是大宋皇帝还能是谁?
柳叶掀起袍袂,跪伏在地:“臣柳树,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煦淡淡道:“平身吧。”
柳叶起身,立在阶下。
赵煦手中的狼毫依旧在游走,并无停止之意,他的心专注在笔下的文字,似乎将立在一侧的人给忘了。
远处传来几声梆子,入更了。
赵煦停下,将狼毫架在笔架山上,方道:“太皇太后凤体欠安,朕正在为她抄经祈福,故而不得中途搁弃。”这算是给这少年臣子一个冷落他的解释吧。
柳叶垂首,恭谨道:“陛下对太皇太后的孝心,必能感动天地。”
赵煦擦了擦手,方抬起眼来看眼前的少年臣子,“此番湖州贪贿案破获,宁俊生落网,柳爱卿功不可没。朕这几日一直在寻思该如何奖赏与你,既能显得天恩浩荡,又能让爱卿发挥所长……你是伯植?”
柳叶惊得抬眼一望:“宋,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