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斓已经把雪糕放进冰箱里了。我进去时,她正在收拾我出门前丢下的残局,我一边洗手,一边感谢她的辛勤。蛋糕烤的还不赖,我用餐刀切了两小块,一块送进斓斓口中,一块放在自己嘴里。
我紧紧盯住她脸上的表情,她不光给出好评,还加了一个手动的“赞”!我的虚荣心在得到满足以后,干活的劲儿就更足了。
姐,你一个人忙了一天,没累着吧?”斓斓关切地问我。
“没有,”我摇摇头,“你还冷吗?”
“不冷了——一进屋就不冷了!”她笑着回道。“今天为了臭美得瑟了,我还没出门呢,我妈就说我今天得挨冻,还真让她给说着了!不过,我看晓跃姐穿得更少!”
“她和茉莉一向都比别人穿得少!”我常爱念叨她们俩,她俩也不听。
“其实,我今天不应该出来玩儿的,”她有些心事的样子,“把店交给我妈一个人了。虽说这阵子生意不好,可这大晚上的让我妈一个人看店,一个人在家住,我还是有点儿不落忍,我是不是太不懂事儿了?”
“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我对她说,“带上我烤的蛋糕,给三姨也尝尝!”
三姨的小吃店越来越难维持了,我们大家都劝三姨娘俩把店关了,白挨累还不挣钱着实犯不上!可三姨就是舍不得,毕竟开了这些年,从斓斓小学毕业起全靠这家小店过活,宁肯多加两样吃的卖,也不想就这么歇业关张了。
可我妈和二姨她们都说,斓斓已经是大姑娘了,总跟三姨窝在巴掌大的小吃铺里,也不是办法,终归是要走出去接触社会结交人的。否则,将来谈婚论嫁了咋办?总不能跟周围小吃铺的哪个小老板,或是店里来的哪个客人搞对象结婚吧!这话说得不好听,却也在理,至少是说中了三姨的心思。
三姨母女俩被我妈她们七嘴八舌说得一筹莫展后,我又成为她们吐糟的目标了!并且,迅速变成她们口中的“老大难”,说我眼瞅着就到本命年了,病也好了,还这么消沉着不出家门,难道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要我多看看那些身残志坚的人,人家不是照样结婚生子,只要我不说,家里人不说,又有谁会知道我得过病呢?
接着,还责怪起我爸来,埋怨他没有正事儿,不说趁着有实力、有势力的时候,给我物色个好对象,就这么由着我的性子胡来!末了,二姨还说再有钱也未必能花一辈子,这话我当时还不信,后来却被残酷的现实给教训了。
她们说三姨家的事儿时,我还觉得有几分道理,可话锋一转轮到我这儿时,那感觉就完全相反了——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在我看来,一个从没经历过濒死的人,要如何才能体会那种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痛苦呢?
这就好比说苦瓜味苦,人人都知道苦瓜苦,可究竟是怎么个苦法,只有真正在嘴里嚼过、咽过的人才清楚、才有发言权!那一刻,我觉得她们根本就不懂我,也没有一个肯设身处地站在我的立场上看问题。
我变得更加倔强了!有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里,一个人想,一个人琢磨,活在被自己真空的小世界里。书,逐渐成为我的朋友和知己,我慢慢在浩如烟海的知识中,找到一点儿方向、一点儿自信和共鸣!那时,我才真正体会宋真宗作的那首《劝学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以前,我还能背下整首来,可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了,还不抵小时候的一半!有好几篇古文、诗词,明明当时背得很溜,过段时间再想背,就忘掉三分之二了,能想起来的几句,前后顺序也是颠倒的。所以,我怀孕那会儿整天都翻唐诗、宋词,希望我的孩子一定要在小时候多背诗词,别像我似的会背时不懂,懂得时又记不住了。
我小时候一直想学一样乐器,扬琴、小提琴、架子鼓随便哪一样都行。可父母不在我身边,奶奶年龄又大了,没人能带我去学习班。所以,每当周末我看见邻居家的小孩儿,可以背着琵琶去上课时,都会非常羡慕地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胡同口。上中学以后,我可以自己去上课了,父母给我报的班却都是代数、几何,那些最令我头疼的科目!
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浪漫主义情怀都被残忍地扼杀了!不能明目张胆,我就在心里默默地、偷偷地喜欢,比如欧洲小说里,那种很文艺、很旧式的深褐色的小钢琴。后来,你看我书柜里的书,大部分都是大部头的精装本,也是受西方文学名著的影响。
还有花园里的鸢尾草,卧室里的地毯,床上的咖啡,英伦风的穿戴等等,无不令我着迷和沉醉。我想我可以画画了,那么我也一定能学好钢琴!于是,我带上银行卡,准备去琴行瞧瞧,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我的胆子是从什么时候大起来的?
我爸变得比以前更忙了,我们往往一个月都通不上一回电话,我给他发的短信,他也极少回复。有一次,我真的急了,在电话里就跟他吵起来!我像机关枪似的不停地抱怨他,怪他对我漠不关心,怪他和我妈自私不负责任。他辩称自己琐事繁忙,可我宁愿相信他们都是嫌我麻烦,也不想相信他是真的在忙!
我觉得我失去了一切,变成一个没用的只会索取的可悲可耻的“寄生虫”!我在琴行对面站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进去,回家的路上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