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是外孙,长辈们又安排我在饭店招待客人,火化完了就让我跟车回饭店等着了。我看着服务员把一盘盘菜端到桌上,再看着那些参加葬礼的亲戚和长辈的朋友们说笑着,心里五味杂陈。等去安排下葬的那拨儿人回来时,每个人也都焕然一新了。在饭桌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那些以“过来人”自居的,还轻松地谈论着自己父母去世时的场景,直说姥爷也是“喜丧”。
唯有方元、我二舅家的表弟,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半攥着拳头捂着脸呜呜哭。有一个人真伤心,也算姥爷走得不那么凄冷了!没想到方元看着膀大腰圆没心没肺的,在我眼里甚至还有些窝囊,但他还是个有情义的好男儿,姥爷在世时也算没白疼他一回!
我略坐了会儿,就提前离席回家了。临走时,突然被二姨一把拉住了,她问我啥时候回南方。我说自己已经辞职不干了,二姨露出惊讶的神情,问我有没有拿到“年终奖”。我摇了摇头,她听了之后先是遗憾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连说了三遍,“回来好”!我有些蒙了,也弄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希望我回来。
后来,我从二舅妈那儿知道,二姨的女儿晓雪正闹离婚呢,已经带着孩子在娘家住了好些日子了。据说,是我那妹夫有暴力倾向,年纪轻轻就好逸恶劳,吃喝赌抽样样不落,日子真心是没法儿往下过了。可二姨嫌丢人不爱多说,大伙儿心里明白也不多问。我开始慢慢觉得亲人之间,也不像过去了,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其实,金钱对于我来说,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魔力,生命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元宵节的前一天晚上,我大舅来电话让我第二天到他家过节。我因为天冷又感冒了懒怠动弹,又觉得是刚刚见面不久,就婉言谢绝了,没想到大舅那头突然语气一转,很不高兴地开始咆哮起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怎么你妈不在家,你就不跟姥家人来往了呗?明天大伙儿都到我家过节,你姥爷刚走,大家心情都不好,一起聚聚,你咋就不能来!”
“……我跟朋友约好了……”
“王智!”他喝道,“你跟家里人亲,还是跟外头人亲啊?你这小子真是……”听筒里平静了约有五秒钟,我以为他要挂电话了。其实,我真的很想挂掉电话,“你妈不在家,你更应该跟亲戚们多走动,怎么在外地呆的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呢!咳——,你爸妈在外头给你挣钱不容易,大家都知道,大伙也没少跟着借光儿。所以,你姥爷没了,大伙也不主张他俩往回折腾,可你现在回来了应该代表啊,不能当没这回事儿吧?来不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大家都来……”
听他那一声叹气,我的厌烦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我这些年都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在我的记忆里,我大舅一直都是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即使无能,说话办事也还勉强过得去。没成想这几年接触少了,竟然还变得如此虚伪了。彼时,我只是碍于他是长辈,又顾念着我妈的情面,硬是把心中的不满强压下去了。此后的几十天里,我都没跟他们任何人有过任何联系,那让我感觉很清静、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