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虎先是沉默一会,想了会收成字眼,不禁哑然一笑,将那群兽海比作地里的庄稼,一茬接着一茬,的确是有那么共同之处。其点头道:“嗯,还成。比在家里头那边的确要好上一些,凶险少,景致奇,但总觉得少了一些东西。”
雨点娘亲平缓的问道:“少了什么。”
藤虎摇摇头,道:“很难说明吧。正像烟石城中的这些人向往北方中原的雄奇壮丽,或是景秀婉约,我们也是喜欢着这里的事物,人烟,文化,美食,茶水等等生活方式,这些都与我们的不同,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雨点娘亲看了下藤虎的表情,随后将视线落在远处的绿油地,缓缓道:“我不知道,也很难想象你也会这么想。”
藤虎看向北方城池,神色深沉,忽然道:“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怕某一天,我也会变得难以清醒,忘了当初来的目的。”
“对不起。”
“你没有错误,而且细算来该说声对不起的是我。当初没有选择阻拦他,或是救他,是我的错误。”
雨点娘亲沉默着低下头,下意识的握紧了雨点的小手,藤虎口中的他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那个憨笑木楞,却又真诚善良的汉子,她的夫君,同时也是藤虎的妹夫。藤虎知晓身边女子内心正在波涛汹涌,他选择不去看,只是看向远处的天地,平静道:“我知道你心有愧疚,还有几分怨怒,但是若是选择重来一次,我依旧不会出手。”
藤虎继续说道:“出来之前大祭司便有所交代,外面云波诡谲,变换莫测,生活中的巨象细微都蕴含着触碰人心的魔力,多年生活下来惊觉此话还是差了几分,只有身入其间才能知晓是何等的可怕,说其是腐蚀也好,诱人也罢,其实都超出我们的承受。而你的选择更令我生出恐惧,不过惹不起,我还是躲得起的,所以我顺势离开了那座城,将自己尽量困在这方圈养地中。”
藤虎拍了拍身旁的黑虎,道:“走啦,来此见见你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黑皮,跟华儿道个别吧。”
这只黑色的巨虎有个不符合身形的名字,黑皮,而在家里边,黑皮黑皮叫喊最多的人便是这位华儿,只是华儿选择了离开。
呜-
黑虎第一次俯下身子凑向藤虎口中的华儿,它半眯着眼睛,收敛气息,温和的将自己送到华儿身前。
华儿眯起眼睛抿着嘴微微笑,她捋过鬓发,再轻轻点了点黑皮湿润的鼻子,就像是她小时候常作的嬉闹动作般,不过那个时候华儿动作更为夸张和暴力,而当时的黑皮也只是会翕翕鼻子,甩着头打个巨大的喷嚏,继续促着华儿像是两条棍子般搅来搅去。那个时候黑皮华儿,华儿黑皮不分家的,而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一切好似历历在目,只不过中间却是隔了一层薄薄的冰层,再也不可触及。
华儿又将雨点高高举起送到黑皮面前,雨点兴奋的胡乱拍打着,只是黑皮稍稍退后,竖瞳收缩起来,在细微处露出了厌恶和反感。
华儿低下头,脸色僵硬一些,显得有些心虚不自然,不过她还是坚持举着雨点,直到很长时间后才停下来,缓缓放下雨点。
到了最后,藤虎转过身子背着两人叹息道:“走吧,带着小雨点向着北方走,越远越好,家里面会来人。如果不出意外,会是你的哥哥。”
黑皮载着藤虎远去,践踏起层层土烟,无数青苗向着后方倒飞乱射,完全是破坏性的动作。
华儿楞楞的站在原地,泪起生朦胧,视野中有数道人影飞逝,无数情绪涌上心头,她只得低下身子紧紧的抱住了雨点,然后顺着雨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其心中忧伤道:“离开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无论是你,还是那个憨子。在这里守着这个家,若是憨子能够回来,也不会迷了路的。”
华儿心底流着泪,忽然抬起头哭泣道:“我是知道的,那个憨子啊,实际上是被那些人带走了,被当作炉鼎寄养在某个地方。”
“我遭人伤了身体,力量渐失,那憨子遭人骗了一股劲的往山里跑,最后落进了那些人的圈套。你不出手是对的,你有你的原则和坚守,那些人也不会杀了他,更有可能会送给他一场造化,但是对我而言,都是错的,错的。即便是现在你带着黑皮来看我,震慑那些人,也是难以毁去了···”
雨点瞧见母亲忽然流着泪,旋即哇的一声哭泣出来。
华儿搂着雨点,就好像搂着那位一片赤诚赤心的憨子,唯有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