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塔之中,是浩瀚翻涌的书卷海洋,当可谓无边无际,接连天日。
四周塔壁之上隔段方正规矩,横平竖直,其内书脊紧致,密密麻麻,恍若恒河沙数,数之不尽。
无论此前进来几次,每一次踏进此间,任尔学识再卓绝,见闻再渊博都会不由得心生震撼,如冷电击身,生有对此地浩渺书卷的敬服与尊崇。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时间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长尺,如何才能在死后的世界中长留一些痕迹,在时间长尺上刻下深浅不一的刻度?
春花秋月,生死轮回,可喜又可叹,只是看着眼前细密如山海的书卷,任意翻开一卷,一页,皆能够看到一种发生在过去而又沉淀为事实的刻痕,这是一种超脱于当时的环境,难以远行的肉身而徜徉时光长河的利好之音。端坐一地,摊开两页书,却是一方世界,东陵路边的石头,大殷神朝时代的服饰玉品,观赏旧人是如何生活,生火烧饭,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跋山涉水,他们的心路历程···
这些,洛辰都是喜欢,发自肺腑的喜欢,若是可以他会亲自走上一趟,洞天的水月奇草,天南的江海连岛,世上最繁华的皇廷长龙街,东陵的青府,北国的寒雪冰柱风光,甚至于近来接触到的雪峰雪景,许多许多···
少年就像是张望天地的好奇孩子,只是父母在,不远游,这是理想。而父母在,家园便在,繁华诱人的远方终究还是比不上此间的家园。少年想着想着,想的更多,回忆起了明月湖上青舟翻覆,赤鬼浮水的场景,那是他生活转折的起源,十年来一直萦绕心头,近来愈发凶险的死结。如果追溯过去,又返回到现在,它都可以算得上是致使洛辰如此改变的最大因素。
赤鬼弑杀少年而不致死曾有言,少年之所以不死是因为在赤鬼眼中还有用处,他需要为其找寻某些失落的消息,比如说左邪是谁?南王又是谁?最后南王远去不知处后,后来的结果又是如何?
少年此生或许难以离去。而在离去前,他还需要努力的生活下去,拼命的在那一次次凶狠残酷的搏杀中坚持下来。
赤发魔鬼,你究竟是谁?
何等身份,地位,来历,你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烟石城万万众,从城主武将,到贩夫走卒,以及安然生活此间的修行英才,为何独独偏偏选了我!
木塔中很是安静,有的声音也只是沙沙的翻页声,像是蚕虫在噬咬着桑叶,此时有声胜却无声许多。有几位青衣人安静的站在一旁,这些来自城主府的俊彦具是英才,相貌堂堂,丰神如玉,独占一股fēng_liú,只是有王伦前例在眼下,此中又有多少位心有‘异属之人?那白衣翩翩的城主南文麟又是否洞如火烛,尽然知晓?
短短数日来,烟石城就好似变换了模样,人事物依旧,只是非昨日那般真实。至少,在洛辰眼中变得如此。
在木塔楼梯一侧,早有南文麟立身相迎,雪夜一别,至今七日已过,今天正好是魔女登塔拜访的时期。千鲤红绡小声请洛辰稍等片刻,两人上楼,不出意外应该是面见那位守塔老人。洛辰便独自游走在楼中,寻来之前未曾阅完的书卷,那是一本讲述了南荒古代奇闻的小说集,他想要从中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木塔七重,魔女顺着楼梯层层登高,塔外的画面逐渐变换,到了后面几层她便失了判断,好似来到了星空之中,周边是无限广阔的天地,天地的边缘是陈列有序的书卷,头顶上是一片古老神秘的星宇,其中星河流淌,极光绚烂,一道道泛着浓郁彩晕的星璇不断旋转,绮丽绝伦。
“一方世界!”
魔女震惊无比,能够造就此番震撼人心的景象,绝非简单幻术可成,即便是虚假术法所构筑,那说明施术者境界之高深叵测。
沉兵线边上的那座西楼,有大势道‘一线天’借势秘法呈现不同画卷,寻常登楼者只能够看到接天连卷的云霞,或是远空山脊而已,或许静静生活在此地的修行者才能够在那一次次的楼外景象中参悟出神奇之法,而眼前此塔已然远远超过那等水准。
“仙雪峰千鲤红绡,奉尊师雪女之令前来拜见前辈,还望前辈解惑。”千鲤红绡郑重的开口,声音尽量保持着谦卑,她还是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偌大的天地,神秘的塔中,南文麟先行离去下楼,此刻千鲤红绡乃是独自一人。
“来啦。”
过了许久,一声亲切的回应传荡过来,于此同时浮现在红绡眼前的一片白光,白光之中守塔老人正转头看着自己,而在老人后方是城池的高楼与城墙。
此刻,红绡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浓缩了星宇山河的蛋壳之中,透过一道细缝的白光,老人正在蛋壳之外的现实世界观察自己,那许久的时间,或是不仅仅是许久而已,或许是一月,一年,乃至是更久的时间,自己已经被看透。
檀木塔有七重,过往的无数年里,老人家就这般看着外面的世界。
一座象征着八大势力年轻一辈的城主府。
一座日月交替显化杀气的赤烟波,一座铜镜敛月华从而净化大地的明月湖,一座明暗相间,古朴玄奥的水文大阵。
一位擅长魂体抽丝,剥离记忆,以笔锋勾勒深韵的道服儒冠的遗世之人。
十多名见识不凡的老人家,众多门派天赋不错的少年人。
四面厚重坚固的城墙。
坐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