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山当头一蒙,从人的角度几乎难以理解他这句话,费劲的想明白后,艰难的称赞道:“少侠真是……志向远大,鸟心勃勃。”
再穿过一片山林就能到万海峰了,灵江顾虑着爪爪上的筒子,有心想加快速度,奈何季玉山凡人一个,跑两步就喘息,根本没法指望,他想一只鸟自己走,又怕在家门口也迷路,将已经耽误了时辰的信再耽误时辰,只好表情更加冰冷,盯着瘫死在路旁石头上的季玉山。
大白天的,季玉山被他平白看出一身倒立的汗毛,搓着手臂趴在石块上,又哀怨又委屈,一瞥眼,看见手里还捏着的江湖异事录,心里忽然抖了个激灵,拿眼睛看了眼一旁散发寒意的青年,缓慢道:“我们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寒意似狂风骤然席卷季玉山。
他咽了咽口水,忙接住下一句:“听说殷阁主也曾在这块石头上歇息过。”
如刀刃刮在身上的寒意一滞,随后竟然缓缓消退了。
季玉山心里乐道:“此鸟果然有猫腻。”
不等他想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腕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整个拎起来丢到了一旁。
季玉山揉着屁股爬起来,以为此招不好使,正打算出声给被编排了的殷阁主道歉,就看见灵江盘腿坐到了他刚刚趴着的石块上,双手搭上膝盖,闭上了眼,歇息起来。
“……”
果然,殷成澜三个字阴魂不散的好使。
后面的路走的无比顺畅,基本就在‘这是殷阁主吃过的面’‘殷阁主喝过的小河’‘殷阁主午睡过的大树’下舒坦度过,转眼就到了孤绝万仞的万海峰。
万海峰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山势陡峭起伏,近乎直上直下,山脚下是数十丈光滑的崖壁,崖壁四周被苍茫大海包围环绕,海水将崖壁洗刷的无路可走,当真如此峰名所唤的那般,是盘踞万海之中央的陡峰峭壁。
山峰伫立在蔚蓝的海中央,尚且不知海面下还有多深,峰顶之上云雾缭绕,驭凤阁就在那片朦胧白云间,如鸟入云海,远离凡尘。
季玉山望着巍峨的万海峰瞠目结舌:“我怎么上去?”
灵江目光一转,季玉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望见云海之间竟有数十条粗壮的玄黑色铁链从峰上射下,另一端钉在岸上相对山势较矮的山林间,就好像有人用铁链将万海峰栓在了凡尘俗世,将那孤绝飘渺的山峰在人间烟火中沾了个边。
如若是轻功卓绝,顺着那玄铁锁链也能攀上万海峰上。
不过季玉山的话,就只能望链兴叹。
灵江幻成小黄鸟,翅膀扇动着从海面刮过来的海风,波澜不惊道:“原地等候,每日午后会有人下峰接人。”
“哦,好。”季玉山见他在海风中飞的摇摇晃晃,似乎稍不留意,就能被海风卷走,便道:“你不与我一同等了?”
灵江看他一眼,算是默认,留给季玉山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扑棱着小翅膀飞走了。
飞的无比干脆利落、摇摇欲坠。
季玉山望着他逐渐渺小的背影,想到一事,忙大喊起来:“少侠——哎,内小鸟——”
岸上惊起一群落地啄食的小麻雀,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小。
季玉山:“……”
他垂下肩膀,失落的抱着包袱。
这时,冲进海上的小黄鸟又扑扑棱棱飞了过来,悬空停在季玉山眼前。
灵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季玉山一笑:“我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下姓季名玉山。”
灵江漠然道:“灵江。”
季玉山道:“驭凤阁里是不是只有一只像灵江公子这种鸟……人,鸟人?”
灵江扇着翅膀,默默无语:“妖。”
季玉山笑的更欢:“与我猜想没差多少,在下相信灵江公子即便是妖,也一定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这样的话,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不会告诉其他人。”
灵江不傻,听出他言下之意是如果他且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那身份就要曝光了,小圆眼将季玉山扫了一圈,轻飘飘的完全没当回事,理都不理的又飞入了云海里。
季玉山在他身后摇头直笑,把江湖异事录塞进怀里,抱着包袱仰头望着远处巍峨的山峰,慢慢的,脸上的笑容淡去了。
灵江这一趟路迷的七荤八素,比规定的时间晚了五六日,他扑棱着翅膀刚飞到自己的鸟舍,就听舍中传来训斥声,
被训斥的那人缩脖子缩肩,形容猥琐,腰上别了个脏兮兮的酒囊,手里握着根鞭子,战战兢兢低着头,时不时点头哈腰,卑躬屈膝——那人正是灵江所在鸟舍的训鸟人,人称老赖子,做事也是无赖至极,人前摇尾巴讨好装可怜,人后污言秽语什么都骂,而且常常用鞭子抽打舍中的信鸟,骂它们没一个好东西。
驭凤阁有三万多只信鸟,良莠不齐,种类杂多,阁中有非常详细的等级、品种分类,按信鸟优良来分的话,共分为‘天地玄黄’四大舍,天字舍中的信鸟品行最好,古有云“飞放论骨,论神,凡睛有光彩,目光如电,翅有骨力,六事翮刚劲者,即为佳品”。反之,则黄字舍的信鸟品质最差,多为老弱病残,断翅残爪。
四大舍中又有细分,每字舍下又分为天壹、天贰……黄壹、黄贰等,以此类推又有十舍。
灵江非常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于是在黄字舍里混吃混喝,活的没心没肺。
训斥的上级刚一走,老赖子便就着他的背影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