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如织,等梅笙几个挤到那招子下,已是酉时三刻。
金乌西垂,霞云漫天,招子上诺大的‘客来酒馆’四字如镀祥光,酒馆里人很多,与街上一般无二,既浑且杂。
谌不妄站在门口,见此情形不禁有些犹豫,里头跑堂小二远远瞧见了,猴一般窜出门来,殷勤的往里请人:“几位客官往里请!楼上还有雅间,临窗呢,风景好,视野佳!
小的瞧客官便是富贵人,在街上挤着多难受呀,雅间里坐着,景也瞧了,也还舒坦,还有咱们店独创的花酒可品,既饱了眼福,又饱了口福,如此才不枉锦城走一遭!”
谌不妄闻言,立即道:“带路。”
“好嘞!”小二高唱一声,“楼上雅间一间儿,好酒好菜备足嘞!”
小二在前开路,谌不妄等人紧随其后,几人一入大堂,里头便是一静,此行梅笙几个并未做遮掩,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道他们不能惹,因而虽有几道火热的目光梭过来,倒还算得上克制。
谌不妄隐隐不耐烦,倒也没有发作,梅笙全然觉得无所谓,只要不撞上来,她是不当回事的,因此一行人很快上了楼,进了雅间内。
销银等人也是到了,他们并不曾入内,化整为零分散在酒馆四周,谨慎戒备着,天色越沉,来往的人越多,无人可以难以保证万事俱无,唯有时刻防备才是正道。
进了雅间,蓝莺绿柳三个忙沿着屋子检查了一遍,等检查完了,才回到梅笙身边站着,梅笙跟谌不妄相继坐下,各倒了水喝,三杯清水后,渴意稍缓,人才舒坦了些。
临街那方,窗户半敞,随着夜幕落下,窗外点点烛火接连亮起,烛火连成长龙,从脚下蜿蜒蔓延,很快点亮了整座城,长街如白昼,灯下面如霞。
梅笙倚在窗口,闲闲往外看着,蓝莺三个挤在旁边窗子,指着对面屋门前一株虞美人叽叽喳喳说话。
“那是什么?”蓝莺小声问绿柳。
绿柳轻声回她,“虞美人。”
“真好看,跟云似的。”
“还是药呢,我爹说可以止痛止泻镇咳,好多人家都种了。”
梅笙看了眼,轻轻笑了笑,可不是么,随风摇曳,跟云似的。
谌不妄对这不感兴趣,十分无聊的喝着小二极力推荐的梨花白,酒无酒味,喝一口,跟吞了一捧花似的,腻得人反胃,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便放开了,转手便倒了半盏茶灌下。
梅笙过来坐下,取杯倒了小半杯,轻抿了一口,道:“花味儿虽浓了些,倒不至于难以下咽,夫君这表情,好似吞了砒霜。”
谌不妄闻言,手下失了分寸,一把将酒杯捏碎成了渣,他的表情有些诡异,却不是因那‘砒霜’之言,而是因梅笙突如其来的一句‘夫君’。
酒杯碎片落了大半在桌沿,还有些沾在他手掌心,谌不妄喉结一滚,重重咽了口唾沫,匆匆低头去清理掌心残渣。
梅笙以手撑着下巴,看他手忙脚乱的清理,笑意不自觉的漫上眼角,窜入眼中,直将那深邃如海的眼变作一汪荡漾的清泉,她毫无所觉,伸手捏了块云糕扔进口中。
云糕加了太多糖,甜得有些发腻,谌不妄吃了一个灌了三杯茶,他瞧见她笑吟吟的吃了,还有再来一块的趋势,一时也忘了先头窘态,十分纠结的问她,“不甜?”
梅笙一口吞了,笑着回答,“刚好。”
哦,她喜欢很甜的。
谌不妄默默记下。
*
亥时未至,梅笙已是烦了,她本不是多爱花的人,巴巴的蹲守窗台看几个时辰的花实在很无趣,还不如窝在榻上看两本游记来得自在,好在蓝莺几个也看够了,一行人便出了酒馆,准备着打道回府。
街上行人不少反增,刚行出十来步,前头忽的响起一声大叫。
“着火啦!着火啦!快跑!”
那声音很是凄厉,似火烧屁股似的,梅笙闻声望过去,便见拥挤的人潮里,一个整条手臂裹在火里的男人边叫边跳,有人扯了衣裳想去帮他裹住灭火,却被他粗鲁的推开,他踉跄着撞倒在一户人家门口,压倒了一大片虞美人。
“快跑啊!”有人喊。
“救火!救火!”有人大声嘶叫。
人群瞬间混乱起来,有的往前挤,有的往后退,混乱间,销银从屋顶落下来,低声说,“前头有家铺子失火了,火势很猛,主子,咱们快走!”
说话间,一条火龙随着青烟窜得老高,火舌快速吞没铺子旁边的屋子,并有蔓延的趋势,原本用来照明的灯笼成了帮凶,一个接着一个燃烧起来,无情的反窜进屋子里去。
蓝莺十分艰难的挡在梅笙面前,急得满头大汗,混乱已蔓延过来,若再耽搁,只怕到时候根本走不了,梅笙伸手将蓝莺往后一拖,快速的朝销银说道:“带着你们的人去帮忙救火,我们先走。”
说完不等销银回应,她已是从旁侧花架上抽了根棍子,左挡右抵,几下便走出一丈远。
“听她的。”谌不妄朝销银吩咐道。
销银皱眉瞧了梅笙两眼,应了声后,攀上屋檐,朝四周打了个手势。
谌不妄很快追上梅笙,有他二人一前一后使力,中间的蓝莺三人走得很安稳,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梅笙才找到了一条无人行走的暗巷,等到拐进去后,几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蓝莺伸手抹汗,虽未出力也累得直喘气,“太、太危险了!”
梅笙往前走了一段,见没有异常,这才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