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却在这时候,踌躇了全部心绪。
她已清楚了她是喜欢李佑的,可这喜欢究竟有多深,她却不知道。她心里是清楚的,那个居高位的人是清楚她的真实身份的,也是那个人的手下留情容她背负着一身血债苟活至今,可是,那个人能够容忍,她与他的儿子结婚生子吗?
楚靖溟不知道答案。或许她可以不顾所谓血海深仇,放下芥蒂同李佑在一起,可是若是有一天李佑知道了,他一定会痛苦。
她不愿他痛苦。
还有就是她自己——她曾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在怀中断了呼吸,听了心跳,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衫,而这,都是因为她爱上了他。
当那场感情消散在鲜血和烈火中,她已不知如何去投入下一段感情。
便在她低首沉思之时,自雨幕中走来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像是浓墨渲染出的一个人,狷狂的眉眼,胸前黑龙图腾几欲奔腾而去,他一身火红滚边的漆黑锦袍,在这样大的雨中空手而来,却连衣角,也未曾沾上一点水汽。
楚靖溟一惊,忙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笑道:“许久没见,你怎么突然来了?”
敖澈报以一笑,踏进屋子里来,道:“好不容易得了闲,来看一看你。”
他走到桌边坐下,楚靖溟随后走过来,倒了一杯水给他,道:“现在想见你一面是真难,现如今,你倒是不如从前逍遥自在了。”其实楚靖溟对敖澈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并非斑点不曾知晓,他身负他的国仇家恨,她亦不愿在他的路上一阻再阻。
敖澈神色不变,只苦笑着摇摇头,饮一口水,方道:“是了,很多事情你若是背负,自然不得逍遥自在,你也是一样。我刚刚来的时候见你,神色郁郁,可是有什么心事?难不成,你还在为了那人的事烦心?”
楚靖溟亦摇摇头,坐到他身边来,低低叹一口气道:“哪里是为了他,若是为了他,我现下倒不用这样烦心了。”
“这倒也是,死去之人最让人省心,反倒是活着的人,总令人烦心不已。”敖澈看一看她,眼神有些复杂,像是知道些什么。
楚靖溟“哦”了一声,抬眸轻笑道:“你何出此言?”
“我虽一直忙着,可长安城里的消息,多多少少也总是能听说一些的。”敖澈放下手中的杯子,作出一副极淡然的神气,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近日听闻,郑县子家的千金与齐王来往密切,甚至还有人说,这郑县子家的千金已是当今圣上为齐王定下的王妃,是以二人才在私下里常常往来。”说完,他还极意味深长的看了楚靖溟一眼。
楚靖溟倒显得很平静,反倒无奈勾一勾唇角,淡然道:“是吗?”
敖澈点点头,一双如墨瞳仁中满是复杂神色,他紧紧盯着楚靖溟,低声道:“楚楚,你和他的事,是真的还是,只是传闻?”
“一半一半吧,那位虽没有将我许配给他,可我同他往来这件事情,却是真的。”楚靖溟却不再看他,而是又低下头盯着桌上那把古琴,随手拨出一段清泠泠的音符。
敖澈的眉头深深皱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指一点点收起,沉声道:“你喜欢他?”
楚靖溟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或许是吧,若不是他,恐怕我现在,还陷在宇文的死中无法自拔吧。”
“可你的仇呢?你同李唐王室的血海深仇呢?可以不报吗?”敖澈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失望,还有几分气恼。
楚靖溟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终于抬眼来看敖澈,道:“我不知道,我似乎一直对这所谓的血海深仇都没有太多的执念,只是偶尔想起,也会有些血气翻腾罢了,可到底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就像那时候你说你与李唐皇室不共戴天,我却拦着你,是因为我对李家到底还是有一些牵念。可是再往前,当你被秦琼所伤,是因为李家的缘故,我却觉得你若有事,必是要他李家血债血偿的。这可能有些矛盾,可说到底,我不过是天真的想要周全一些可以周全的事,保全一些可以保全的人罢了。”
敖澈指尖僵硬许久,终于还是松弛了下来,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的确是你会做的,而于我来说,不过是觉得不甘心罢了,我本以为即使你阻拦我,可是在与李家为敌这件事上,你到底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到底是我错了。”
楚靖溟不曾料到他这样说,她是想过的,想着敖澈应当有着怎样的心意,可是却未曾料到他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她静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敖澈,这事论不得是谁的错,若非要说出个所以来,也不过皆因人心反复罢了。”
世上人心,时而甘过醇酒,时而毒比鸩毒,世上最变幻莫测之物,亦不过人心。
敖澈几乎忘了是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可他看着楚靖溟,恍惚间还是失了神,良久,道:“是了,这人心,我揣度了许多年,终究也没有揣度透彻。”他这话回答的微妙,像是并不在回答楚靖溟似的。他不知为何无端端想起徐惠来,连他自己亦不知道缘由。
屋外头的雨一点减小的趋势都不见,楚靖溟忍不住向外看了好几眼,心中也不由焦躁起来,琴弦上随意流淌出的几声,也杂乱无章起来。
终究是敖澈按捺不住,盯着楚靖溟,慢慢道:“楚楚,我方才来的时候路过嵯峨峰,见他一个已在那儿淋了许久的雨,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