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瑛回到淇澳的时候,室内仍是一片寂静。
宋云苓在小露台上支了张小桌,提笔在宣纸上勾画,见她归来,停笔指了指西边的房间,小声道:“阿蘅还未起呢。”
元瑛点头,冲她做口型:“知道啦。”
说完回房间换了身红色骑装,墨发编成数股小辫挽作马尾,全身未着一佩,行止间端的是英姿飒爽。
宋云苓已收起笔墨纸砚,从小厨房中端了两个小瓷碗搁在案前,敛裙坐在榻上朝她招了招手。
元瑛柳眉一弯,走过去效纨绔公子揽过她的肩膀,附耳调戏道:“这位姑娘,我观你甚是贤惠,嫁与小生为妻可好?”
越蘅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见此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毫不留情地吐槽:“元元,大清早的你怎生如此多戏?”
元瑛耸了耸肩,偷换概念,“小姑奶奶,太阳都能晒到你额头上了。”
宋云苓温柔地挪开她的手臂,无奈道:“好啦,快些用了解酒汤,下午的御射课估计又要耗上一翻心力。”
三人自是一顿收拾不提。
*
武课专用的训练场在稷下的正北方,遥遥对准书院正门,取止戈为武之意,唤作止戈场。
书生气的幼稚祈求?
怎么可能呢。
元瑛觉得这布局之人却也是个霸道的,口称止戈为武,却要用煞气最重的练兵场来镇书院大门。这,又何曾不是以戈止戈的意思。
以文立身,又不惧小人以武犯禁。
有点意思。
细细品咂来院中每一处绕口的场地,都有其深意。便如这书院大门与止戈场相隔着一座儒冠桥,莫不是要以文脉镇武煞?
最值得深思的是走过儒冠长桥,是一方唤作黄金台的四方露台。
常道儒冠多误身,百无一用是书生,却也只有儒冠书生才能过了这桥去往千金买士的黄金台。
至于黄金台的位置则更加微妙,它不仅身处书院正中心,与六韬、闻雅、翰林、数术四苑成犄角之势,分明还照着这方止戈场,隐约有几分子母场的阵势。
报君黄金台上意。
是要让学子们都要敢于提携玉龙为君死?
不拘儒冠武夫之别,更不惮斧钺加身。
这哪里是什么平民书院,分明是要养文成武就、经天纬地的无双国士!
元瑛长吁一口气,越发觉得自己是来错了地方。像她这般自私懒怠又惜命怕死的人,哪里是做英雄的料。
凤眸一转,她将视线重新移向了眼前的训练场。
数十个红芯木靶呈倒三角状排开,每一层拉开二三十尺的距离,遥遥望过去最后的木靶竟已是百米开外。
靶场不远处堆着几个兵器架,重金难求的神兵利器随意的摆放在架上,从刀、枪、剑、戟到斧、钺、钩、叉再至槊、棒、矛、耙等等,十八般武器不一而足。
元瑛猜测,真正厉害的兵器应该还收在藏兵阁里。这儿的东西在书院主人的眼中怕是与凡品无异,也只配堆在这儿供学子练习使用。
这般手笔,比之楚国的皇家训练场也不遑多让。
训练场中以玄墨为底的旌旗迎风高扬,正红的朱雀鸟引颈长啸,似乎是要与黄金台边镇守廊柱的双龙叫板。
正在此时,靶场后的竹林间走来一位身着玄黑短打的女先生。
女先生一路行来,袍袖带风,举手投足洒脱利落,毫无半点娇儿的姿态,周身萦绕的气场是刀光剑雨里独有的馈赠。
当然,这一切无一不昭示着——
她是个武功臻至大成练家子。
只见这位女先生在靶场前站定,朝众人抱拳扬声:
“我名柳如是,不才任教于六韬苑,你们这一年的骑射课都将由我来负责。”
这一声仿佛是投入沸水中的石子儿,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宋云苓低吟:“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越蘅手指绕了绕小辫,眼睛亮晶晶的极是期待,“这位女先生好生潇洒!”
喂,少女冷静点!你就差没在脸上纹上“女神求嫁!”四个字了!
不过说起来,柳如是这个名字,元瑛上辈子的世界里历史上也有这么一位,且是个胜似娇花的秦淮美人。以她观之,比起生如浮萍的菟丝花,到底还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柳先生看着更顺眼些。
元瑛又听见后头有几位懂行仁兄在小声嘀咕。
“柳如是?怎么是她!”
“稷下大名鼎鼎的女魔头,这下可惨了。”
当然还有摸不着头脑的。
“何出此言?”
“这女魔头之说又是何意啊?”
柳如是似乎也不意外众人的反应,扬眉呵笑一声,冷面肃声道:
“丑话说在前头,我柳如是的学生没有一个孬种,要是一年后骑术射艺过不了关,就给我滚出稷下!”
她似乎很擅长制衡之道,打了一巴掌又立马给一颗甜枣。
“当然,能入我稷下者,皆非凡夫。只要你们勤恳练习,及格自然不成问题。”
元瑛轻咬舌尖,莫名咂出了几分苦涩的味道。在楚国她学骑术一直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除射箭或许是天赋加持学起来比常人快上几分外,于骑射上她也确乎算是平平无奇。
这么懂行的先生,似乎不好糊弄啊。
宋云苓难得地面露难色,肩膀微微瑟缩了下。
越蘅也罕见地发现了她的异常,伸手拍拍她的肩,看着她俩仗义道:“宋宋不必担心,先生要求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