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永安公主这样的体验派,陆卿云她只能自愧弗如,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半天:“姑母自然比我懂的多。”
初春时节,夜风吹拂之处还带着微冷的余味,永安公主懒懒的拿起一旁的长柄绢扇轻轻的摇了几下,动作极为风雅,虽然她肯定不热。
陆卿云沉吟了半晌,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八卦之心:“我看姑母是不爱文人爱风雅,不爱国史爱翰林。”
史馆修撰自然类属翰林。
永安公主挥着扇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凤目一挑:“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还不能看上章钰了?人家章钰可不是那种只会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
说到这里,她好看的眉毛拧了拧,语气里三分不满七分的恼意:“呸,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陆卿云觉得她这模样活脱脱话本子里爱上凡人的女妖精,但女妖精就是好看,道行还高,只能在心里叹一句章钰在劫难逃。
永安公主抱怨完之后开始问陆卿云:“你急急忙忙的跑到我这里作甚么?”
她要是不提的话陆卿云差点忘了正事:“回来拿点儿东西。”
永安公主就说:“赖在我公主府里也就算了,走了还得顺点儿东西……”
永安公主和庐陵王这对兄妹最相像的地方就是喜欢破坏气氛,陆卿云心中的那点感动终于被永安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殆尽了。内心五味陈杂之余,陆卿云“噗通”一声跪下,端端正正给永安公主磕了三个头。
磕头的时候陆卿云想的是:这修建公主府的人也太缺德了,亭子里铺什么不好铺鹅卵石,她跪的有点猛,现在膝盖都没知觉了……
永安公主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磕头,等她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扶了她一把,神情很哀怨、语气很怅惘:“你来这么一出,是想搬空我的公主府么?”
陆卿云一噎,半晌之后僵硬的拱了拱手:“告辞。”
从公主府出来,陆卿云脚步虚浮,那脸色就跟在秦楼楚馆里醉生梦死了几宿的人似的。因为宵禁制度,洛城除了街道两旁零零落落挂着的灯笼之外,就是偶尔隔着几条街听到的打更人的声音。街上除了浓郁的夜色,就只有孤零零宛若幽魂似的陆卿云。
宵禁制度到底不是闹着玩的,看来大周朝遵纪守法的百姓还是很多的。
陆卿云抱着从公主府里顺出来的话本子一边胡思乱想,直到走到尚冠里和长安巷的拐角处,愣不丁的前方冒出了一个人,大红圆领袍随着夜风微微摆动,抬眼向上看时,就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陆卿云攥着话本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一边露出了点矜持的笑意:“宋大人也出来赏月?”
这人还能是谁,自然是白日刚刚见过的宋烟。
宋烟就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暗淡的有些发灰的月亮:“今日是初一。”末了补充了一句,“我来巡街。”
虽然不知道京兆尹什么时候还分管巡街了,但是陆卿云也懒得拆穿他,只是看着宋烟欲言又止。
虽然看他的样子也不是随处乱说的人,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时候被抓到半夜在街上乱逛的小辫子,就怕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说起京畿一带,最难做的官便是京兆尹。京城里这种一道雷劈死十个人其中就有八个权贵的地方,关系错综复杂,掌管京畿一带的京兆尹是最容易得罪人的,也是最难做长久的。能够做京兆尹的人,要么就是才智过人八面玲珑的角色,要么就是出身高贵受人尊重,要不然也不能在一帮子自视甚高的权贵宗室子弟中不受干扰的处理公事。
陆卿云不确定宋烟是哪一种,但他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就对了。
宋烟就笑了笑:“在下今晚并没有见过郡主。”
真不愧是能成为京兆尹的男人,这样的昧着良心说瞎话。
陆卿云郑重其事的跟他道谢:“多谢。”
宋烟就微微勾了勾嘴角:“与其从尚冠里这么过去,还不如走长安巷,出了长安巷向右拐刚好就是庐陵王宅邸。”
陆卿云在洛城生活了十四年,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走法,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宋烟含蓄的笑,神情透着一股子熟稔:“小时候经常走,郡主还能顺路欣赏一下月色。”
灯火之下,盛世太平,耳畔微微擦过的风有些温热,陆卿云看着眼前丰神如玉的脸庞,微微有些失神。
她总觉得这张脸好生面熟。
宋烟挑了挑眉毛:“嗯?”
陆卿云摇了摇头,再次道了谢,然后拐回了长安巷。
直到红色的裙角消失不见,宋烟才收回了目光,旋即怅惘一笑。
她果然是不记得自己了。
去年今日,宋烟的母亲去寒山寺进香,宋烟就被拉着当了壮丁。
母亲和寒山寺的高僧法显交谈,宋烟觉得无聊,索性去了后山。寒山寺就坐落在栖霞山,后山栽着上千株的梨花,风不定,花满径,唯有扫地的小僧愁眉不展,时不时向身后的花圃看上一眼。
宋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寒山寺的后山空气湿润,最适合种兰花,宋烟的母亲就在此处建了一个花圃。
宋烟见状就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僧的脸就跟霜打的苦瓜一样:“永宁郡主在那里……薅草。”
宋烟愣了一愣,虽然他早就听过永宁郡主的大名,但是一时之间还真没搞明白永宁郡主平白无故的薅个什么草。
小僧见他完全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