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金凌面色如常地笑道,“在下诚心结交,如何谈得上委屈?”
“既如此,瓦舍见咯。”
顾青山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车夫当即一声吆喝,马车已缓缓行进在乡陌小道上。
他笑逐颜开地冲金凌挥了挥手,眯成月牙的眼里却只有冷冽的寒意。
顾青山缩回脖子,脚下后退着却被什么一绊,当即趔趄栽去,幸得陆承音扶住他,这才没往燕空身上摔,却一屁股跌坐在他二人的双膝上。
随着马车的颠簸,顾青山弓着的头还时不时撞在车顶,撞得他一脸气呼呼的。
“嘁,看着挺好的车,怎么还挤啊?”
顾青山艰难地钻到后面的空位上落座,扶着两侧的角几,这才觉左右宽敞了许多。
虽说这马车也够大,可陆承音和燕空两人早已塞满大半的车厢。
他二人面对面而坐,膝碰膝,也颇显得拥挤。
顾青山坐他二人之间,愈发显得清臞玉秀,如修长的碧竹夹在一巍峨、一清隽的两山间。
他忽而扬声喊道:“车夫,咱们不去瓦舍,直接去城西的百草堂!”
车夫应了一声,燕空的眼刀子毫不留情地落在顾青山的脸上,凌厉地逼问:“你认识那人?”
顾青山抿了抿唇,说:“不认识。”
“你又当我眼瞎了么?”
顾青山瞪了眼燕空,冷哼道:“你既没耳聋,也没眼瞎,就是脑子与众不同。”
“你……”
“你们不觉得,这位金郎君非善类?”陆承音兀地打断他二人说是风就是雨的掐怼。
顾青山眸色微沉,他也并非没这般感觉。
金凌通身的气派非富即贵,有着高人一等的清傲与王者的压迫。
虽同是瘆人的威严气场,但他比燕空多了一分玩世不恭。而这看似的“玩世不恭”里,又藏着高深莫测的城府。虽也有和煦明朗的笑靥,却比陆承音少了分纯澈儒雅,多了左右逢源的八面玲珑。
燕空始终盯着顾青山沉思的脸色,又追问:“你当真不识?”
“其实,我只好奇一点。”
顾青山悠悠然地抬头,眼神迷离又空洞,陆承音十分好奇地探着身子,燕空只翻了个白眼,忽听顾青山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他眉心的一点朱砂,是画的,还是天生的啊?”
陆承音微怔,本是做好聆听指点迷津般的圣言,哪料到顾青山却是在八卦。
心下愈发感慨顾青山脑子里装的东西,当真非常人可超越。
“你们都不好奇么?一个堂堂男儿,打扮得妖里妖气,咿呀,浑身的鸡皮疙瘩。”
燕空瞥了他一眼,只想说:“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个堂堂男儿,还喜欢男子。
燕空索性双手抱肩,闭上眼靠着车壁,悠悠晃晃地,不再理睬顾青山。
陆承音笑而不语,只慵懒地打起帘子望了眼车外的田地。
顾青山这时才敛了嘴角打趣的讥笑,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金凌眉心的那点红,是随手用笔点的,还是打娘胎里带的,这个问题十分严峻。
严峻到,顾青山足以判断金凌的来历。
金凌,名是不成问题,可这个姓……当真是他的本姓么?
顾青山若有所思地质疑,殊不知他眼里所有的思绪,都被装作毫不关心的燕空尽收眼底。
蒙馆外的小径上,金凌悠哉悠哉地摇着檀香扇,桃花眼里如春风的暖笑说不尽的fēng_liú。
“你们说,顾郎中是不是很讨厌我?”
两人不知该如何回答,面面相觑后,佩刀的嵩义忽而皱眉道:“爷当真安心放他们先走?属下见那穿青衫的小子油嘴滑舌,三句话里没一句可信的,只怕此时他们早已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挂剑的吕风冷哼道:“你都能看穿的,爷还会不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金凌敛了神思,走向顾青山留下的小马车。
唇边始终噙着淡漠却优雅的笑,眼里却刹那闪着利刃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