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崩,举国致哀。
宫内戴孝三月,皇帝辍朝以日当月,三日。
七日后送殡,漫天飞雪,整个皇宫看上去皆是一片白色。
人人面上凄凄,哀声连连。
这当中,有多少是装出来的。
罗晶伫立在大安皇城最后一道门前,随着金丝楠木棺的远去,厥过去了。
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床幔,身旁小木杌上的程曦,红着眼,看上去疲惫极了。
见她抬眼,程曦连忙冲外面叫了一声,不一会儿,白芝端着汤药来到榻边:“主子可算醒了,您倒了两日了。”
程曦将她轻轻扶起,往她腰后塞了一个软枕。
喝过那碗苦涩的汤药后,白芝出去命人准备膳食,屋内又只剩罗晶与程曦二人。
罗晶看她面色郁郁,心里揪了一下:“实话告诉我,我是患了何疾?”
程曦轻摇着头道:“无大碍,太医说,是哀伤过度。”
的确,太后对于罗晶而言,是亲人般的存在,她一连哭了数日,直到第四日,她再也挤不出泪了,可是只要一阖上眼皮,眼前便是那张苍老慈祥的面容。
程曦似乎心里憋着何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何事?别瞒着我。”
程曦垂着眼不去看她,久久未有回答,榻上之人长叹了一声后,她终于开口:“你不应该为太后哀伤,多想想自己。”
罗晶没有看懂程曦面上复杂的情绪,只当她又是在劝说。
想想自己……
慈安宫那最后的一夜,太后没与林胥年道一个字,只是用那浑浊的眸子,一直望着罗晶,重复着四个字“对不住你”。
太后定是将她错认成了逝去的林若戚,她对长女的愧疚,是一辈子的。
林若戚会怪太后么?
罗晶想,她应不会,因为她们深知,后宫的女人,有谁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她们永远依附于大安至高位上的男人。
她的哀伤,为太后,为林若戚,亦是为自己。
想到如今自己膝下无子嗣,而林胥年的病,随着太后的离去,又加重了,对外宣称是孝念母后,延长了辍朝的日子,实则罗晶知道,林胥年那夜吐血晕死过去了,算上这两日,已是九日了。
送殡那日,林胥年是坐于步辇中的,由于掩着金色的幔帐,她看不真切,也不知林胥年身子可否有起色。
害子之仇未报,林胥年若真倒下了,林枫志拿上实权,她将会如何?罗晶不敢想下去,脸色也越来越白。
现在还有一个人可以救林胥年,对,他一定可以的,她要去找他。
匆匆用过膳后,罗晶来到了紫晨星苑。
却被门口的一个太监拦了去路。
“大胆,没看到是皇后娘娘么?”程曦冲着太监厉声道。
那太监一惊,忙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吉祥。”
“本宫要见大祭司。”
“可是、可是……”太监面露难色:“大祭司在闭关……”
“去替本宫通传一声。”
太监提步便跑进了苑内。
不知为何,罗晶觉得,他一定会见她的。
很快,那太监便回来了,她果然没有想错。
紫晨星苑不大,极为清幽,四周依然是那抹熟悉的清香,罗晶闻着便觉得心里舒畅不少。
宫人将她们引上了一条通往石亭的石子小路,刚走了两步,却将程曦拦了下来,想着那大祭司是救过罗晶性命的,也没何不放心的,就在那小路上远远望着一身素色的罗晶,与那墨色身影交谈着什么。
“皇后娘娘找我有何要事?”
这声音很是淡漠,与大祭司极像,却并不是他,罗晶听得出来,那日在慈安宫,立在季太医身旁的,也不是大祭司,而是眼前这个人。
“我找的不是你,是大祭司。”
那人一听,明显顿了一下,不可能,她是如何看出的?
见他不出声了,罗晶接着问:“既然不见我,为何叫我进来?”
冥智叹了一声,恢复了他原本的声音:“师父……”
“他怎么了?”听冥智语气不大对劲儿,罗晶心里一紧,连忙追问。
她没有意识到,这一声有多么的急切。
面罩下冥智面色极差,不是叫她离师父远点,她非但不听,还找上门来,表面上关心师父,可师父如此还不都是因为她。
见冥智胸口起伏愈加明显,他这是又生气了么?冥智怎么总是一副不待见她的模样。
罗晶不由蹙眉道:“冥智祭司,可否引我去见大祭司?”
冥智转脸看向石子小路,声音听起来更加不悦:“师父到了。”
说完,冥智甩袖大步而去。
很近的路,风天泽却走了很久。
宽大的黑袍在寒风中瑟瑟飘摇,罗晶莫名鼻中一酸,待他进到亭中时,她眼睛已红了一圈。
二人立在亭中,良久无声。
罗晶本是来求他的,可一见到这个羸弱的身影,那话又说不出口了。
“是有事求我。”
低哑的一声,并不是在问她,而是说出了罗晶心中所想。
还是瞒不住他,他像是有魔法一般,总能猜出她的心思,罗晶垂下眼点了点头。
“说吧,我会帮你。”
风天泽声音淡漠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罗晶不由抬起眼来,对面罩下的这张脸极为好奇,也真的很想看到他说话时的表情,这样便能知道自己的请求对他而言,算不算过分。
可看到的,只是一张墨色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