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夜刘迷津送自己回来之后,辛大露心里老是不安没有由头的不安。
可是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那个能保护她,给他安全的人也不再了……想来想去,她居然去了辛无知住的旧宅。
去的时侯,她一进门就闻着了满屋子的酒气。辛无知正在灌着一壶酒,听得动静,便停止了喝酒。歪歪斜斜朝她走过来,笑逐颜开道:“露儿,回来了啊……”
“爹——”她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嚎嚎大哭。
从此,她便在旧宅里住了下来。
春去秋来,秋走冬至,这一住就是一年,转眼到了咸淳九年,又是一年春来。
这一年里,她另接了七桩另外的媒,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同辛无知的关系,也是从前不敢想象的融洽。只是闲下来的时候,老是会想念一个人——陈步元。
那个人,她这年里也见过数次,帮他定聘礼,为他回定礼,给他通报,直到明日,要随他一道去迎亲……
金宝帕环,羊酒盘盏,缎匹花红,一个都不能少。囍字灯笼,从相府一路密挂到陈府。
陈四公子明日要去迎娶贾相的孙女,这件事情,如今临安城里,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众人都说,这将是临安城里,最奢华热闹的一场迎亲。
好几个相识的媒婆,都来同她道喜,羡慕她接了如此好的一件生意。辛大露却只能苦笑,她不得不捂住右脸颊,好使它不那么疼。
她前些日子,刚祛了痣。
祛痣的法子苦极了,先上了药,拿刀在火上烤了,就那么生生切除,在将痣周围剜干净。事后,还要敷月余的药。因为不易做,那大夫三番五次劝她要三思,她却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她要祛了这颗媒婆痣,她做完贾陈这桩婚事,就会去府衙里上报了户籍,辞了官媒。
她永远都不要再做媒婆。她再也不要亲手将别的女子,送上自己情郎的花轿。
那大夫便只好去同辛无知说,叫他开导自己女儿。谁知辛无知不仅不劝,反倒喝一口酒,乐呵呵支持女儿道:“物法自然,凡事要随心之所欲。爱做甚么,便去做甚么。”说完,自是在那里烂醉做一团,大夫看着这对父女,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替她祛了痣。
还好顺利,并无大碍。
这伤到明天,也该好了吧?辛大露捂着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是不知道会有会有难看的疤痕,有又如何呢?反正明天的新娘子,又不是她。她只是个俗气透顶的角色——媒婆。
她自个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浅浅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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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辛大露只小憩一会儿。
酉戌之间,她就爬起来坐到了铜镜边上,一圈一圈抖着手解开缠着的布条,再掀开膏药。然后,她立马把手心替换上去,遮住右颊,看也不敢看。
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左手搬着右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开,一寸寸透出来。眼睛垂线和人中水平线交汇处,有米粒大的小疤,淡淡的粉红……整体瞧来,却比以前那颗媒婆痣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漂亮了许多,那点红疤,犹如花钿,又犹如带外添了几分妩媚和娇弱。
去迎亲吧,辛大露叹了口气。她烧了些脸汤洗了洗,小心翼翼不碰到疤痕。又调和着脂粉,浅浅搽盖了一道,梳了个光光的油头,穿上了黄背子紫裙子,打扮成一个媒婆的样子。侧着身子看了下,又戴上一对金晃晃的耳坠,再添几分俗气。
而后,她呆呆坐在凳子上,脑子一片空白。待见得滴漏过了戌时一刻,终于是挨到了迎亲的时辰,辛大露便起身去了陈家。
正值深夜,天只有朦朦一点亮光。但因为耀眼,她能清楚地瞧见,陈步元今日真是英气。他着红锦袍,戴红绸花,头发也一缕不乱的梳成冠子。
“新郎官真是英武俊俏……”她同旁边的仆人讲道,又好像自言自语。说完她就觉得失言了,她居然破天荒赞了陈步元俊俏!不觉自嘲的摇摇头,却猛然由余光里,发现陈步元正怔怔地
瞧着她。
只是瞧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般,又像根本不是在注视着她,仿佛只是想从她身上瞧见别的什么。那目光里似是沉沦的痛楚,又夹着奇异的哀伤。
辛大露心中不禁大恸,不愿再看,偏了头往这庭院中央望去,只见长廊古柏,上头都挂满了喜庆的灯笼扎花,烁烁闪闪,满目皆是那殷红繁花,如落霞织绵,灼痛人的视线。
“走了!”他大吼一声,似在告知那些仆从。他们便赶紧麻利地跟在后头,挑着抱着各色彩礼,拥簇着陈步元翻身上马。
“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如鱼似水,胜蜜糖甜。子女成行,孝顺无边。孙男孙女,代代相传……”卜师沿路唱着,陈家请了四队乐班,端得是热闹。听闻丞相要嫁孙女,大家都出到街上来,早早地守候着。沿道两边,挤满了看迎亲的百姓。
从陈府到相府的路真长啊,辛大露觉得这比从临安到青山矾还长好多。起先的那一段路程,她百感交集完全无法面对。后来走着走着,竟然也就渐渐平淡了下来,不仅可以直视骏马上挺拔的陈步元,甚至……可以和旁边的乐师仆从,有说有笑了。
“……金珠无数,米麦成仓。蚕桑茂盛,牛马挨肩。鸡鹅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