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公子没有立刻回答。他没有笑,视线一直停住在辛大露脸上,深黑的瞳孔不见光泽,让人一点也摸不透。明明时间那么短,却觉得好像数年那样长。
辛大露睫毛轻颤,双眼却是一眨也不眨地同他对视,目光里有忐忑,有焦灼,还有几许不知所措,全都无遮无拦地显露了出来。她无畏地又问了一遍,声音清澈见底:“颜公子,你会娶我吗?”末了,又复低下头,娇怯地轻唤了一声:“欢—”
这是她的小聪明,她想讨他欢心,她想嫁给他,或者说,她想攀上他。
其貌不扬的少女,每日过着平凡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众目睽睽下赐给她一个举世无双的公子有才有貌,能文能武。他的独特,他的温柔,他的富贵……于是他瞬间就成了她唯一的天。
良久。
“会—”颜公子突然应了一声。他还在看着她,脖颈上的喉结动了动,又添上一句定心的话:“在下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他这一句话说得很浅,比起允诺,倒更像是叹息。即便如此,辛大露还是听得心头一荡。不由得飞了他一个眼神,轻颦浅笑,回眸含嗔,羞脸粉生红。
她同他一道执了手回去,颜公子手还是凉的,辛大露的手心却握出了汗。他们一路都没说话,辛大露不好意思开口,颜公子便一句都不先提。
临到她家门口,眼见着就要分别,辛大露方才不好意思地说:“颜公子,我……到家了。”她觉得应该将手从颜公子手中抽出来,却舍不得。
他却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自然而然。淡淡地看向了屋檐,眸中没有一丝变化:“这是你家?”
“是—”辛大露的声音细若蚊丝,她怕他在意自己家屋小破旧,门第寒酸。
“呵呵。”辛大露听见他笑了,疑惑地盯着他:她明明没有见着他笑啊,竟是幻听?
“那我明天,就来这里提亲。”辛大露听得颜公子又说话了,这话明明字字铿锵,却让人觉得飘渺。她一愣,再反应过来,颜公子早已离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更行更远,在心中的原野里生长起一片春草,随风轻摆,就像他飘飘的白衣。
辛大露很兴奋,跨进门就告诉了她娘这个好消息。她娘恰巧刚同辛无知吵过架,泪痕阑干:她告诉自己女儿,她这是奇遇。但凡奇遇,都是来得快去得快。这般神仙似的公子,断然不会娶她。不过一时起兴心血来潮,随口允诺一个。一不伤财,二不伤身,三不伤心。
辛大露却不听,她觉得她娘太世故。青衫再薄,她的颜公子也不会嫌弃她,不减这故事动人。
第二日,她子时便起床打扮,事实上她根本无法入睡。装扮好,便干坐着等。可一直等到又一个子时,街道从寂静到喧闹再恢复寂静,颜公子还是没有来。
她娘劝她,骂她,求她,她都不听。依旧日日等,夜夜等,一颗痴心就这么飘在空中。
“露儿,前日遇着了张媒婆…”辛大露的娘见着女儿每日都是游离恍惚,神情憔悴,一颗慈母心哪里忍受得了:“她给我说了个小哥儿,是三街那卖鞋履的。自己的铺子,也算殷实……”
“娘,我不嫁。”辛大露连说话也变得木然,没有起伏:“除了颜公子,我谁也不嫁。”她一字一句,是那样坚定:“他说过的,要来我们家提亲,他一定……是有事耽误着了。他就会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辛大露的娘又气又恨又怜,急得直跺脚:“娘问你,那颜公子叫甚么名?”
辛大露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他又是哪里人氏?住在何方?家门哪里?”她娘句句都问在了辛大露的心槛上,问得她愈发觉得空。
她娘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咄咄逼人:“他说来提亲,可曾事先定了哪家的媒妁之言?”
“……”辛大露除了僵硬地摇头,什么也不能做。
“那他怎么可能会来?”辛大露的娘干笑了几声,替女儿叹了口气,也替她自己惋惜:“就如同我和你爹,没有媒妁之言的亲事,到头皆是好景不长。”她说完,诚恳万千地看着辛大露:希望女儿能够将这一切看明白,从虚妄的泡影里醒过来。
可惜,辛大露一腔执念,根本无法想穿:颜公子一定是因为事务繁忙,无法抽身。她心里不仅不责备他迟迟不来,反倒觉得自己不去看他,=妻该有的那份关怀,倒是她的错了。
虽然不知道他如今住在何方,但是当日初见的贾相别院,她还是记得路的。去那里守一守,总有一天能守到。
半个月后,还真让她守到了。
一辆马车停在别院的侧门前,车夫勒着缰绳,端正坐着,像是在等谁。而后便见得一袭白衣出来,慢条斯理地登上了车。惊鸿一瞥中,辛大露见着了那一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冷漠的唇,熟悉的神态,卓世的风骨,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他还是他。她却隐隐觉得他瘦了。她强迫自己,假象他的操劳。
颜公子微微摆了摆手,车夫连应了几声“诺”,一抽马鞭,“驾”了开去。
辛大露便紧紧追在车后面。她没有缠过足,从小一双大脚就能跑得飞快。沿路,她的一双眼睛只盯着颜公子的马车,冲撞了不少人,遭到了不少谩骂。但她一点也不在意,她只心急怕跟丢了他。
可她始终只敢偷偷地跟着,不敢近前。挥一挥手拦下马车,她想,却做不到。
直到一只大黄狗,不知从哪里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