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头顶黑布包头,一身灰色衣裳,因为身材矮小,披在肩上的“擦尔瓦”几乎要垂到地上。陆永丰交代的家庭信息里就包括了她,当白争了解到这位名叫余红的老太太是大凉山彝族人的时候十分惊讶,知道早期彝族和傈僳族通婚的情况十分罕见,在那个交通靠走,通讯靠吼的年代,大凉山到西山之间的距离,说是天各一方也不夸张。
“没什么矛盾,就是谁都不想搭理谁。”余红发声,白争即时翻译。
杨鼓:“老太太,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们工作的难度,再说,您现在是当事人家属,有义务配合我们,说难听点儿,我们是有权利采取强制措施的,到时候一家老小都让扣走,村里人还不笑话?”
对余老太来说,杨鼓个子实在是太高了,要想看到脸,必须仰头才行,“你上别家问问,村里有谁爱搭理他?”
宋青树摸出速记本,“您嘴里的他,指的是谁?”
“曹二狗,老陆那个要死不活的姐夫。”余红满眼的嫌弃,“人做的差劲,发的独户财。村里人有难从不搭手,婚丧事儿不随钱,家里也不去人,前年自家老太走,一户人都没喊,几个亲戚过去,一顿饭也没捞着。老屋立在村门口儿,下坡的人都绕着走,没人愿意跟他打交道。现在轮到他要走,你看看,谁去问事儿了?”
说的应该是曹海兰那个病重的老爹了,要说他家有钱倒也无可辩驳,不光房子比人大了一整圈儿,院儿里还供了两尊吃肉的祖宗。
“那曹学文你知道多少?”杨鼓问。
“孩儿小,怕人,往日里不敢跟人招呼,成天起早去放鹰,你说说丧不丧良心,那鹰站起来都比他还高,那要死的老头儿也不怕那畜生伤着娃娃。你们在这怪罪我家汉子,还不如去把那大鹰杀了,到它肚皮里找找来的实际。”
话说的是糙了些,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人只剩下了一堆骨头,遭受的那是千刀万剐的折磨,真要是人为,那得有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在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嫌疑人之前,畜生吃人反倒是更加贴近实际了。
“他姐姐平日里跟他关系怎么样?”
余红叹了口气,“要说可怜,那丫头才是真可怜。二十二了还没嫁人,在家侍奉老的,照顾小的,哪个都不敢惹着喽。我听老陆说,山下头的闺女都能当家了,咱们这是八辈子都赶不上趟儿,只要是姑娘,这辈子就是伺候男人的命!”
宋青树把目光从速记本上抬起,“就是说,曹海兰一直都在遭受他们父子俩的欺压?”
余红点头:“现在是好点了,以前那老狗没躺下的时候厉害的紧,骂起闺女来一点儿情面儿都不留,住在下坡,声音能传到坡顶上去!那小崽子也够呛,但凡是看到他们姐俩在一块儿,都是小的在前头跑,大的在后头追,有点儿吃食,得当亲儿子让。”
“您说的我们都记下了,我看也是饭点儿了,咱们今天就先到这儿,需要的时候我们再来。”
余老太看了两眼杨胖子,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门儿,杨鼓就开口了:“我得先把这头发给梨花送去,顺带向老大反映反映情况,你们哥俩要不就留在这儿,我估计化验结果今天也就出来了,搞不好晚
前儿就得往这搬家伙,省得你们来回跑了。”
白争和宋青树一同点头。
“再走几家?”
“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宋青树点了两根烟,分出去一根儿。
白争嘬了两口,感觉味儿有点儿不对,捏着烟嘴一看,不是原来的红塔山了。
“曹二狗,这名儿一听就懂,按理说他上头是不是该有个大哥叫曹大狗?”
“我劝你别拿别人的名字开涮,都是父母给的,我们这穷乡僻壤,讲究赖名好养活,图得是孩子平平安安,没什么好调笑的。”
宋青树:“我发现你这人就爱找茬儿,我这话的重点是在名字么?重点是在他有没有旁系亲属!”
白争不理睬他的辩解,“你回头可以到帕所跟前儿说这些,他一准儿乐意听。”
帕所在黎语里是破口袋的意思,宋青树早就知道,“别了,以前不敢惹,这会儿更惹不起了。”
稍作歇息,两人再次走访了一户坡上的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和善的老奶奶,在知道了来人身份后,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十分配合。
“他们两家是不怎么亲近,但也没闹过什么大的动静。老陆这人脾气好,从来不跟人较真儿,你们可不能冤枉他。”
“还有,那曹二狗也不是那么坏,往前儿谁家有点儿事,缺钱少盐,都能抻手帮扶。”
宋青树:“那为什么村里没人跟他亲近?”
“造孽呗,你们啊,也别把这些人当菩萨,一个个的,受了人恩惠也不记人好。曹二狗他家有钱,但是不是谁去都借,有时候头天给了外人,第二天有亲戚去,就说没有。下回亲戚赶早去,说没有,第二天又借给别人。时间长了,几户跟他有亲的,都说他是白眼儿狼,不来往了。后头问他借过钱的,架不住别人说道,也跟着随了口。”
宋青树:“这么说,他就是不肯借钱给亲戚?”
老奶奶摇摇头:“不是不借,是救急不救穷,他那几个亲戚,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发财,等着接济,换成是我,我也不借。”
一番走访下来,两个人心里都有了点儿底,曹二狗的人缘差,其实跟他的品性没有太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