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楼里, 外婆正在客厅里吹葫芦丝。她学了已经一年多了, 从一开始的曲不成调开始, 到现在信手拈来, 乐声如泣如诉,非常好听。
辛阮对此一直非常自豪,外婆好学而有毅力,就算已经年长,也并没有和普通老年人一样, 整天沉浸于蝇头小利或是八卦流言,而是依然活出了自己的风骨。
一见这么多人过来,外婆都吃惊了:“呦,这是怎么了?”
“妈, ”辛振山有些伤感, 又有些如释重负,“这一天还是挡不住。小阮她, 还是想要画画。”
外婆愣住了, 转头看着辛阮, 眼圈渐渐红了, 嘴唇颤抖着,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辛阮手足无措,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好一会儿, 外婆终于平静了下来, 慢慢地扶着楼梯往上走去:“小阮……跟外婆过来……该是你的总归要还给你的……我们拦了也没用……”
二楼是外公外婆的卧室, 三楼是小阁楼, 小时候这里是放杂物的地方,外婆都不让她到这里来,后来这里更是上了锁,从来没有进来过。
锁是那种老式的古锁,锁芯有点绣了,外婆的手颤巍巍的,转了好几下才“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靠墙放着十多幅画,用白布仔细地遮了起来,中间有个古色古香的三斗橱,外婆走到橱柜前,抬起手颤巍巍地摸了摸那有点掉了漆的橱面,这才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张碟片。
“小阮啊,你如果非要走你妈的路,外婆也不拦着你,就盼着你能调整好心态,万事不要看得太重,要牢牢记住,你身边有这么多亲人,我们都盼着你快乐幸福。”外婆把碟片递给了辛阮,“这是你妈留给你的,我们替你保管了这么多年了,该是交给你的时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围着的亲人都退了出去,门被关住了,房间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辛阮几乎听到了自己轻微的耳鸣声。
阳光从阁楼的天窗透射了进来,几束光线投在她的眼前,空气中细小的尘粒静止在光线中,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凝滞了。
她屏息轻轻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一幅画的面前。
白布飘然落下,油画布的一个女人穿了一件大大的衬衫,肚子鼓了起来,看上去已经有□□个月的身孕了,她的五官精致美丽,嘴角挂着一丝幸福而灿烂的笑容,双手抚在肚子上比出了一个心形。
画像非常逼真传神,可以看出作画者的技巧炉火纯青,又因为带上了丰沛的感情,让整张画看起来温暖无比。
这是她的妈妈阮覃。
是妈妈的自画像吗?那时候嘴角这样的笑容,是在期待她的到来吗?那为什么又在两年之后毅然抛下她走了呢?
辛阮痴痴地看着,缓缓地伸出手去,摸了摸画像中女人的脸。
眼底骤然热了。
第二幅的白布被拉了下来。
辛阮呆了呆。
这是一幅婴儿的画像。藕节般的四肢张牙舞爪,头上戴了一朵向日葵,可爱的五官依稀能看出辛阮日后的模样,画像非常逼真完美,唯一的遗憾,是背景有些阴暗,看得出来,画家当时心境的转换,画婴儿时色彩明艳心情愉悦,而画背景时,选色就是暗色调了,色块也堆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几幅幅,几乎都和婴儿有关,有的和前两幅一样,是几近完美的成品,而有的则是半成品,上面还有一些阮覃随手涂写的小字。
“宝宝,妈妈爱你。”
“宝宝快点长大吧,妈妈教你画画好不好?你一定也是个小天才。”
“妈妈想陪你一起长大,永远陪你。”
……
最后一幅触目惊心:只画了一半的窗口,明艳的春花在窗沿绽放,而另一半却是用黑色和褐色堆积起来的色块,最后画笔戛然而止,用一道浓重黑色从画布的左边划到了右边。
那是阮覃最后的遗作吗?
她自杀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有没有对她和爸爸的不舍?
碟片放进了电脑,略显模糊的图像跳了出来,可能是因为存放的时间过长或是不太兼容,图像有点卡,声音也带着杂音。
时隔二十多年,她重新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和影像。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甜美动听。
阮覃在缝制婴儿的尿布,告诉她心爱的宝贝,用这种尿布不容易得红屁股。
阮覃在做孕妇操,这样可以让宝贝顺利地出来,不会受太多的苦。
阮覃在喂宝宝喝奶粉,她的奶管堵塞,通不了奶,最后吃尽了苦头还是只能选择奶粉喂养。
……
镜头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辛阮扑到了屏幕面前,用力地拍打着,哽咽着叫道:“妈……妈!”
“小阮,对不起,妈妈撑不住了,”阮覃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疲惫,不再复从前的轻松甜美,“妈妈要走了,可你要记得,妈妈爱你,妈妈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但是还是会永远陪着你的,你要乖乖地听爸爸的话,乖乖地长大,妈妈给你留了画笔,长大以后你用它们画画好不好?你一定也会是画得最棒的画家,妈妈等着你。”
声音戛然而止。
辛阮泪如雨下。
阮覃并没有不爱她,反而对她倾注了满腔的爱,更对她报了极大的期望。
只是抑郁症太过可怕,阮覃身不由己。
一双坚实的臂膀从后面抱住了她,温暖的肌肤在她耳后轻轻摩挲。
“别哭了……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