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有时候你自己选的,还不如本来命运安排的来得好。安于现状,顺从接受,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小鸾才十七岁,她不懂,不懂的。
大年初三,她去了南京路的为衣坊,带了几块从前绣好的布料,算是和沈老板辞别。大过年的,也要开门营业,都是为了生计…生计…沈老板也是辛苦的,小鸾心下感慨着。
走到半路,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突然飘起雪花,雪花不大,竟看不出六角菱形。落在手心里,触感到体温,瞬间融化成水。她小跑起来,将布料护在胸前。
迎面来了一个男人,也是快步行走着,从她身边擦过,见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羊毛衣,领子是竖起的,戴着一个黑色有沿礼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忽的一阵冬风,吹起他的衣领,漏出左侧颈部的一道疤痕。
“啪嗒”一声,有东西从他的风衣口袋掉出,落在地上,没有察觉。
“先生…您的钱…”小鸾弯下腰,是一枚一分钱的硬币,她捡起来,回头叫人,却发现刚才那人已不见。
这个男人像是见过,她愣了几秒,长风衣,高领子…她想起来了,在那条黑麻小巷。和张奇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一分钱而已。”小鸾没有在意,便捅到了自己的荷包。
她到为衣坊的时候,衣服上落了一层白霜,摸起来湿湿的。所幸布料被她护在怀里,没有多大问题。沈老板和她说着,“听你母亲讲,你要嫁人了啊。”小鸾嗯了一声。“哎。”沈老板叹了口气,“以后你要回来,随时和我讲。”小鸾鼻子一酸,又听得沈老板说,“有个顾客指定要你今天送货,你看…要不我回了。”
小鸾看到顾客姓名,久美子,也并不想去,刚想推托,又觉得这是一个契机,顺便和她讲清楚。“没事,我去。”小鸾接过盒子,包裹在防水袋中,出门前和沈老板说了句,“新年快乐!”微微一笑。
这一次换了个地址,是在礼查饭店的一个房间。“啊,”小鸾吃惊,是上次邀请她去参加宴会的那个饭店。她不知道,把他们带入地牢,改变了每个人命运的轨迹的那个夜晚,宴会是否照常举办着。
路不远不近,从南京路一直往东,再往北过了外白渡桥,就到了。
天上还是飘着晶莹的雪花,她坐在黄包车上,伸出手,想拿温暖想去保存这美好。
“小姐,您坐稳了,路滑。”车夫在前面卖着力气。
她坐在后面见到底层人民辛勤劳作的背影,只能生出无奈的同情心。她能做什么呢?
到了饭店,她給了车夫双份的钱,她只能做这些。
305房间,小鸾敲开门。留声机里流淌着舒缓的西方音乐,她叫不出曲名,但听了却让人感到压抑难过,沙发上歪着一个端着红酒的风情女人,正是久美子,见她站在门口,招手叫她进来。
“您的旗袍。”小鸾递过去一个盒子。
“先放那里,”指了指沙发的一角,“你过来,”久美子说。
小鸾拘谨地蹭到她跟前,没等久美子再开口,先把要想的话说了出来,“我今后不在为衣坊做事了,麻烦…请求…不要再来找我。”她向久美子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她和日本人混在一起,小鸾是不想步她后尘的。
“当是什么事呢。我以为你可能喜欢打麻将呢,才叫你的,别放心上。” 久美子放下手中的酒杯,“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小鸾摇摇头。
“这个钢琴曲在德国很流行,说是听过的人会自杀,名叫黑色星期天。”久美子没有逗她,“真的,没骗你。”
小鸾啧啧舌,慌忙堵住耳朵。
“其实没事,以讹传讹罢了。我听了百十遍,不也没事。”美子哈哈大笑起来,“既然你不喜欢打麻将,没准你喜欢跳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