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买衣裳,西市买鞋袜,南市买首饰,北市买蜜煎。
潮生手里捧了包蜜煎果,里边红的黄的绿的各色果干,一路上边走边吃,心满意得。
天知道过去这年里,她吃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干的馒头,烂的果子,馊的米饭……味道有苦有涩有酸,唯独没有甜。
捏起一颗蜜枣送入口中,甜滋滋的……真好吃啊!她享受地眯上眼睛,露出陶醉的表情。
这个自称墨如白的人还不错,暂时没发现来意不善,出手也阔绰,刚才服饰铺子里选衣裳首饰,她故意挑最好最贵的货色,对方面不改色痛快买单,还多花费银子拜托管事娘子替她梳洗打扮。
街道转角处路过蜜煎铺子,她只是下意识多瞟了两眼,他就心领神会,于是手上多了一包蜜煎。
她人小腿短,走得慢,跟在后边时不时瞥几眼偷偷打量,他已经换了身衣裳,那件蹭了她眼泪鼻涕的长衫被直接留在成衣铺子,不知便宜了哪位伙计,现在身上穿的是一袭石青色绣淡墨如意纹的深衣,比不上原来那件料子柔软价钱金贵,但已是衣铺里最好的货色。
是个习惯锦衣玉食的,她心下认定。
这样看来,这人起码不会是个想把她卖了换钱的拐子,卖了她都不够换身上现在这身打扮。
也许真如他所言是爹娘故交?
毕竟南来北往与爹有交情的生意人多,连带着有钱有势的人物她也跟着见过不少,真有在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愿意伸一把手的善心人?
不对……她已经扮作男孩,混在一堆乞儿当中,虽然她爹是齐王府海商船队的总领,见过她的人在白云城里却少之又少,他是怎么确认她身份的。
眼前云山雾罩情况不明,她只是个伶仃无靠、不知出路的小女娃,能选择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
蓝衣人,已经换上新衣的墨如白,慢悠悠走在街道青石路上。
他状似无心之举,实则刻意与潮生保持两步距离。
那边走边吃的无状仪态,那吃了蜜果不知沾的是糖渍还是口水的手指头,还有水光油亮沾有残渣的嘴角,万一再扑上来将他这身衣衫当脸巾擦啊擦蹭啊蹭的,他是躲开呢躲开呢还是将人打飞呢。
坚决不要牵她粘乎乎的小手一起走路,碰着衣袖不行,被抓住衣衫下摆也不行,小孩子是危险生物,需要保持距离方得清静自在。
整个下午,他面上淡定实则内心叫苦不迭,果然和女人逛街就是麻烦,哪怕是个女娃娃也一样,那挑挑拣拣、货比三家、讨价还价的架势实在磋磨人,果然买买买是女人天赋,在此点之上,男女大有不同。
他闲庭信步优哉游哉,貌似于人来人往中感受白云城里的市井风貌,潮生在旁边亦步亦趋,两人先后走入一家酒楼,正是原本墨如白坐在楼上招呼潮生的那家,为了将潮生收拾干净打扮一新,两个人竟是逛了一下午又到了饭点的时辰。
此时的潮生已经改头换面,身着石榴色齐腰襦裙,管事娘子帮她将头发分成两把,挽成双平髻,发髻两边各戴了一只白玉镶金的蝴蝶簪,簪上蝴蝶翩翩若飞,走动时金须微颤,愈发衬得她模样娇俏可爱。
楼中伙计对上二人点头哈腰,完全认不出跟在气度不凡的公子身后进来的人是谁,他万万想不到,这位玉雪可爱的女童,就是经常凑到酒楼门口,被他驱赶过无数次的大眼睛小乞丐。
两人上了楼,也不坐包间,寻了个窗边的位子坐下,窗边天色渐晚,白云城里并无宵禁,依旧人声鼎沸车马川流不息,只是这样的热闹光景,不知随着齐王府的覆灭能维持多久。
墨如白已经收到消息,朝廷即将颁布禁海令,如果受此影响来此地的商人骤减,这街市上的商家怕是难以维持,要倒一大半。
他寻这酒楼而来无它缘由,只因这酒楼里自酿的玉楼春是城中美名远扬的好酒,在城中呆这几日,惯常来此饮酒用膳。
饮过玉楼春后,他认为这酒口口相传的美名,还是要打点折扣,滋味称得上品,算不得妙品。
白云城近海,海产鲜美,楼中菜色他独爱鱼脍,开口照例要上两壶玉楼春一盘鲜鱼脍,招呼过来的小二在旁边给潮生报菜名,任她自己想吃什么就点。潮生腹中饥饿,不和他客气,要了一碗冷面,一份蛤蜊清汤,还有一盘椒盐大虾。
那包蜜煎包装散开,被她随意置于饭桌上,里边的果干已经去了小半,全进了她的五脏腑,吃这么多她也不觉得腻,等上菜的时间里继续一口茶一口蜜果,间歇嚼花生米,嘴上热闹得不亦乐乎。
黄口无饱期,墨如白在她身上领悟到这句话的真意。
鱼脍现杀现切无需上灶最先端上来,墨如白一小杯接一小杯啜饮玉楼春,时不时动上一筷子夹生鱼肉片,也不蘸料直接送入口中。他平日里不惯与人聊天,奈何对面是个未成人的小儿,不受礼法拘束,自顾自喋喋不休。
“这鱼脍虽然新鲜,刀工不行,饿养的时间也不够,”潮生白嫩小手一指,对准鱼片上一抹红痕挑剔:“鱼肉上还有血丝,分明是图上菜快,临时宰杀未好好放血。”
“那正确的做法该当如何?”
“自然是在缸中多饿养几天,每日置换清水,鱼肉才紧实甘爽。”
说起吃,她的兴致就格外高:“宰杀时要在下颌和鱼尾处各割一刀,然后放回水中,让鱼儿自己游动放血,等上片刻再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