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最近恰逢盛事,人来人往,来客多为外地人,且都是些舞刀弄剑的江湖人士,他怕万一遇见个脾气暴躁的,等得不耐烦拿店家开刀或者砸店。
虽然本地习武成风也不怕闹事,但做生意以和为贵,他先给对方个心理准备,这菜怕是要多等等才能吃上。
墨如白微微颔首,没有多话,潮生这几日和他相处,看惯他闷不吭声、不咸不淡的样子,已不知这人到底算是不耐与人交流,还是耐性太好什么都不计较。
她喊住拔腿就走的小二,又招呼他:“那就再来上一碟花生米,一碟卤香干,和酒一起先上来。”
“好嘞!”
小二应声而走,这些都是现成的不用婆娘动手做,他自己就可以收拾端出来。
说上菜慢,就是上菜慢,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不止是他们这一桌,连带边上几桌都是这样。
楼上客人皆等待已久,桌桌腹中饥饿,端上来的菜筷子动得勤快,盘中速速一扫而空,剩下的菜依旧没端上来,只能继续坐在那干喝酒,。
更有甚者,比如潮生她们这一桌,人来得最晚菜上得最慢,小二把冷菜、酒水拿过来后就再没光顾过。
潮生边吃边摇头,皱上眉头表示不满,这家店冷菜做得实在普通,花生米炸得过老微苦,卤香干不香没有嚼劲,墨如白每样只试了一嘴,筷子再没动过,继续依在窗棱边,观看对于潮生已经不再新鲜的水乡景色。
有什么好看的,万般风情于她而言不如桌上美味。
呃……其实也不是那么美味,但是她向来爱惜粮食,只要能吃下决不浪费,时不时夹上一筷子。
几桌人皆等得百无聊赖,突然听见楼梯咯吱作响,皆伸长脖子观望,还以为店家终于良心发现,不知哪桌好运可以添菜。
结果上来两生面孔,一须发皆白的老头抱着把三弦琴,后面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垂髫小童,老头目视不佳,缓慢摸索着楼梯扶手站定,将小童揽至身边,开口询问大家:“可有客官需要听个曲,或者听听老朽说段书。”
原来是来卖艺的。
潮生向来喜欢听说书,来了精神,她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看向这两人,正想问老人家会些什么,坐在墙角一桌的干瘦灰衣人先开了口,语气颇为尖酸刻薄:“就你这瞎子老头,风烛残年破铜锣嗓子,谁要听你唱曲,风花雪月都能被你唱成残花败柳。”
堂中响起哄笑,灰衣人同伴龇牙咧嘴面带戏谑,其余几桌或低头吃菜毫不留意,或摇头不屑此人出言欺辱。
听闻灰衣人此言,小童气红眼,老头拍上他幼弱肩膀,在其耳旁叮嘱几句,安抚住小童,然后拱手作揖,面上无任何羞恼,好声好气继续推销:“老朽唱那些个莺莺燕燕现在的确不行了,唱大江东去还是可以的,各位客官如果不想听曲,说书我也会,尤其是这修缘镇上剑仙丘涤尘的故事,我敢说没人比我更清楚,说得更好。”
“你说的可是那丘涤尘?”灰衣人来了兴致:“你说你最清楚?”
“正是。”
明知对方刚才语气不善,不大可能做他生意,老头低声下气惯了,仍点头应和。
“那你可知他那功法传承留在何处?”灰衣人笑问,一边摇头晃脑,面有得色。
“这个……老朽不知。”
老头只能拱手抱歉,心下叹气,果然遇见个胡搅蛮缠的,百年里去寻剑仙遗物的人何其多,没听说哪个得了去,明知他答不出来,才故意这样问。
“那你还说什么书?不是说你最清楚,连这个都不知道,是卖艺还是诓人呢?”
终于难倒老头,灰衣人嗤笑,边上同伴跟着一起点头起哄。
“这……这……”
心知这人就是故意戏耍自己,老头苦笑,不敢得罪对方,弯腰作了个揖,转身准备下楼。
他想息事宁人,有人偏要打抱不平。
有个蓝衣食客看不下去,挺身而出,仗义直言:”若他连这也知道,就不会在这里说书了,但凡有谁像你这样戏耍于他,一剑斩了便是!”
虽是为自己出头,话却说得不客气,老头怕引火烧身,赶忙赔笑,缓和气氛:“我年轻时倒真做过当剑仙的梦,也想和在座各位大侠一样,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只叹未有机缘,去修缘山里寻过几回,可惜都没有寻到。”
他人微言轻,想缓颊一二,却灭不了双方怒火。灰衣人被搭腔的蓝衣人激怒,手握成捶重重往桌上一落,砰地一声,顿时四下俱静,吃东西的筷子全部停下,往这边看过来。
蓝衣人也不示弱,一只手已按上武器,蓄势待发,两人隔空交战,怒目相视,只差一点就势成水火。
这是要打起来吗?潮生料想有热闹可看,目不转睛,内心在为蓝衣人摇旗呐喊。
上啊!壮士!!弘扬江湖的爱与侠义……打趴那个瘪三!!!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好汉!!!
众人皆不动,只待看这两人动静,堂间针落可闻……
焦灼的空气里,突然有一人开口说话,似是压根没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吸引住大家注意力,也冲淡了两人之间的敌意,蓝衣人和灰衣人互相给了个凶恶眼神,不再看对方。
这说话的人使潮生十分诧异,竟是原本一直懒洋洋看风景发呆的墨如白,他整个人像是突然鲜活了起来,饶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