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何把信给黎巧芝却成了难题,因为,近几天他们不在一起干活,男人打场,女人挖园田。
打场要起五更摊场(就是把庄稼个子解开,均匀地铺在场上。),摊完场后,留下一人遛场——所谓遛场,是一个人站在场院中间,拽着拴在马笼头上的绳子,一圈圈地转圈,来压庄稼。一般是两匹马拉一盘碌碡,要八匹马拉四盘碌碡,一起来压庄稼。一个人要遛四盘碌碡,把四根遛绳拉到一起,挂在肩膀上,手中挥动一根长鞭,赶着八匹马撒着欢似地奔跑’那是何等壮观,何等气势!遛场的人既需要胆量,也需要技术!需要根据铺场的大小,调整好遛绳的长短,一圈圈地赶着能把所有铺在场上的庄稼压均匀。有时,碌碡出现故障,得及时让马停下来,所以,这是个胆大心细的活。
韩文义是经常遛场的,可这天他想趁吃早饭的时间把信给黎巧芝就没遛,但是,等他们摊完场回家吃早饭时,干活的已出工了,他没能见着黎巧芝。
吃完饭,听到喊“翻场来”,他便去了场院,和吃完早饭来的人,一起翻起场来。翻场就是把碌碡压平的庄稼,再均匀地用杈子挑疏松,把压好的翻到下面,没压着翻到上面,好再压。翻好以后,便再开始用碌碡压起来。这时,翻场的人就可以休息一会儿,等压好了,再翻。
休息的时候,韩文义和高志远找穰草堆躺了下来。穰草是经碌碡压过的变得非常柔软的秸秆,躺在上面如躺在弹簧床上,柔软而舒适。
韩文义从兜里掏出信来,悄悄对高志远说:“我给巧芝写了信了,你看看吧?”
高志远忙推回他的手,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吗?这是情书,是你俩私人感情的传递,不能让别人干预。”
韩文义笑着:“我也说过,你不是不是别人嘛!”
高志远严肃地说:“那也不行,你这样让巧芝知道了,她会不高兴的,你一定要尊重她的感情。”
韩文义只得揣起来,又说:“不管你说这样的信不好写,真难写,像满肚子话,又没法说。我只写了怎样想她,又问她也这样想我吗?”他想了想,又若有所思地说,“志远,你说人为什么要分男人和女人?”
高志远听他问得蹊跷,先是一愣,觉得这是个既简单又非常难以解答的问题,想了想说:“为了传宗接代呗。别说人了,就连牛马羊鸡鸭鹅,不也分公母嘛。”
“那你说庄稼呢,不分公母,不也能传宗接代吗?”
高志远笑了,说:“庄稼也有分公母的,虽然有的不分公母,可它的花却都有雄蕊雌蕊,也需要雄蕊和雌蕊授粉后才能结果实。”
韩文义仍追问:“人吧男的女的还得搞对象,庄稼可不用搞对象吧?”
“庄稼那授粉过程,不也是搞对象吗?”
“那人搞对象,男女都互相想,庄稼不用想吧?”
高志远笑了,说:“你没听过‘异性相吸’的道理吗?怎么不想呢?”
韩文义也笑了说:“那你是说雄蕊也想雌蕊呗?”
“想。雄蕊也想雌蕊,雌蕊也想雄蕊。你想巧芝,巧芝也想你。”
“那你说谁想谁更厉害?”
高志远笑了:“巧芝想你更厉害!”
“你别逗我来了,她没我想得厉害。”
“那是相互的,你想她厉害,她想你也厉害。你没听说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吗?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也越大,这是一样的道理。”
韩文义将信将疑:“你尽拿大道理来唬我。”
“我唬你作什么?你爱信不信!”
“信,信,你句句在理,我能不信。希望你这理是真的,让巧芝也这样想我。”
“你就别担心了,不是有句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你们的事一定能成!”
韩文义立即反问:“那你们的事呢?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高志远笑了:“但希望吧。”
韩文义又问:“那你给月芬写信了吗?”
“写了。”
“怎么给她的?”
“他借书,我夹书里给她的。”
“她给你回信了吗?”
“还没有。”
韩文义羡慕地说:“她等还书就给你回信了。你们真好,借书还书就可以来回传信了,不像我们,来回传信还这么难。”
……
这时,听喊“翻场了”,他们便起来,去翻场。翻完,又开始用碌碡压起来。韩文义和高志远又到穰草堆里躺着休息。
高志远说:“我编了一个‘扬场歌’,打算夜校里学,你听听,帮我修改修改。”说完,他便念了起来,
“扬场讲技术,
精益要求精。
抢锨像把伞,
扣锨如彩虹。
无论抢和扣,
都得散均匀。
糠皮刮得远,
成秕分得清。
不怕脏和累,
练就基本功。
别小看农活,
处处皆学问。
就这些,你提提意见吧。”
韩文义听了,高兴地说:“你念得太快,我没记住,你再慢点儿念一遍。”
高志远又慢慢地念了一遍,他念完,韩文义立即说:“听,我给你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