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治我啥?他阶级立场坚定,怎么总以权谋私呢?张立民初中没毕业就安排当老师,张立义好好赖赖混个初中毕业,又当上了老师,别的贫下中农那么多初中毕业生怎么一个也没当上老师呢?他治我,我就给他摆摆,我就是鸡蛋,也要撞他一身黄子。”
韩文义又说了些安慰高志远的话,高志远笑着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吧。”
韩文义说:“我不来和你说说,心里堵得慌!上哪说理去?他那两个儿子都是什么东西,还当老师呢!他这是大儿子出事找你撒气来了,你别理他那茬,别给自己找气生。那我就走了。”说完,走了,回家去了。
他走了,高志远说不着急,可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也让他难以承受:你儿子不好好干,被开除了,与我何干?你为什么把气撒在我头上?我不就是有文化教乡亲们识识字,至于扣上掌握文化大权变天复辟的大帽子吗?这是哪与哪啊?他怎么也想不通,他的儿子被开除怎么会与他教夜校联系在一起?……想来想教师的上告信上签名了,那就顶算都站在他这一边了,张全德不就被彻底孤立了吗?这他受得了吗?他可是堂堂的大队书记,能认吗?只能挥舞起阶级斗争这面旗子,才能彻底打倒他孤立他,而让自己扬眉吐气!不愧是大队书记,一招好棋,无懈可击!圆满胜利!他又想到自己,不教就不教吧,正如韩文义所说,辛辛苦苦教一回,还落个梦想复辟变天的下场!何必呢?还不如用那时间好好读读书呢!可虽这样想,心里仍觉得像刀剜似的难受,就像奋力拉犁的牛猛地挨了一鞭子似的,满心的怨忿和委屈!……突然,“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跳进脑海,他赶忙打开日记,挥笔写道:
屋漏偏逢连阴雨,
船破又遇顶头风;
污藏垢埋金无彩,
云遮雾盖月不明。
青青禾苗盼雨露,
冰雹袭来变泥尘。
徒有冲天凌云志,
人生怎能与命争!
写完,撂笔,忿忿躺在炕上。忽然又想,这样也好,能让自己彻底醒悟了:今后就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就老老实实地做个行尸走肉就行了。……想着,不觉无声的泪水流了下来……
父亲听他辗转反侧,知道他睡不着,便说:“不要想太多,不让教就不教,不教更好,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就好好干点儿活就行了。”
高志远怕父亲着急,只得说:“不让教更好,我没事。睡吧。”
高志远任眼泪默默地流着,任思绪像滔滔江水似的翻滚着……
第二天早晨,高志远吃完早饭,听程队长喊:“锄地的走了——””拔草的走了——”,他便走了出来。
程队长见他出来,便说:“高老师,你到办公室来,我有事告诉你。”
高志远知道程队长是告诉他不让他当夜校教师的事,这事韩文义昨晚就已告诉他了。他便跟程队长到了办公室。
程队长让高志远坐下,说道:“有个事,我不得不告诉你,说实在的,我也不情愿,可没办法,是大队决定的。因为你家庭成分,大队决定不让你教夜校了。”他看了高志远一眼,怕他接受不了,忙安慰他说,“要说你从教了夜校,没少下了辛苦,没有你这样教,咱队也不会扫除文盲,得说你为生产队做出了非常了不起的贡献。可大队就是因为成分问题,不允许你再教了,生产队也违抗不了。你把夜校教得这么好,可没要生产队一分钱的报酬,生产队都觉得愧欠你的,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高志远听程队长还要说下去,就截住他的话说:“程队长,你别这样说,生产队对我也够意思,我感谢从我回来后,生产队对我的重用和支持。这不让我教,我能理解,这是国家的政策,谁也违抗不了。”他看程队长还要解释,就说,“程队长你放心,我都理解。没别的事,我就干活去了。”他又说,“那今天白天我就不上课了,我就跟着男的去锄地去了。”
程队长没吱声,算是默许了。
高志远便回去扛上锄头和男的一起去锄地去了。
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事,不过觉得这事还是很可惜,对高志远是不公平的,可又不好说什么。因为这是关系阶级斗争的头等大事,谁也不想背上个阶级立场不稳的名声。所以,大家都默默地锄地,谁也不说话。
中午收工,高志远去井上担水,遇到魏金花也到井上担水,他便忙帮她打上水来。
魏金花看看井上没有别人,就向高志远说:“兄弟,这事你别往心里去,这不关你的事,这是他儿子被开除了,拿你撒气呢。你教大伙识字有什么错?嫂子拙嘴笨腮的,也不知怎样劝你,只是告诉你要想开些,千万别让这事憋屈在心里,憋屈在心里会做病的。你识文断字的,有知识,懂道理,你会想得开的。”
高志远听着她的劝慰,虽话语不多,但却真心吐露,不禁满心感激。忙说:“嫂子,你不用劝我,我想开了,我理解,我没事。”
魏金花高兴地说:“你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