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吊着四盏罩子灯,发着淡白的光,他看了看桌面,基本还能看清字。
韩文义到他跟前,说:“记完工分了,咱们走吧。”
高志远笑笑:“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走。”
韩文义奇怪地:“有事啊?”
高志远把韩文义叫到外面,悄悄对他说:“程队长找我了,说咱村是县里扫盲先进村,上级要来检查,他怕出问题,让我教夜校……”
韩文义没等他说下去,就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那程队长就是个牛皮匠,见了骆驼不说驴,竟捡大的吹。还扫除了文盲,有几个会识字的?要我说,你别趟这混水,那些大妇女那么好教呢?一个个都是老油条,抻着不长长,压着不扁扁,愁死妈气死爹的手,你可别和她们生气。”
高志远说:“我都答应了。”
韩文义一惊:“你答应了?那你可是自己找罪受!”他又看着高志远说,“你不是看上教夜校那二分工了吧?”
“听你说的,我和程队长说了,我不要那二分工。”
“不要?你凭什么不要,那是凭能力挣的,又不是巧的。”
“社员不也天天去上课也不挣工分吗?我去就要工分,也不合理啊!”
“你是教,他们是学;你是劳动,他们是收获,这能一样吗?”
高志远笑着:“我不就多念两天书,教教社员识字也是应该的,何必斤斤计较呢?”
他俩正说着,只见黎巧芝走来,韩文义向高志远做个鬼脸,说:“先不和你说了,以后我们再说。”一边说着,一边紧追上黎巧芝。
他小声问黎巧芝:“你哥哥不是来了吗?他记上工分不就行了,你还来做什么?”
黎巧芝故意说:“我的腿我乐意来就来。”
韩文义讨好地说:“想我了吧?”
“去你的,别自作多情了。”
他俩说着,走进了屋,屋里已来了不少人,他也就不便再和她说话了。忽听胡国栋高声说道:“大家都肃静了,都肃静了,开会了,开会了。”他看大家不说话了,才说,“今晚要开个扫盲大会,下面请程队长讲话。”
程队长咳了咳嗓子,高声说道:“今天把大家都找来,是有个重要的事通知给大家……”他便把上级要来检查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又提高声音说,“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因为我们夜校的张老师白天教小学,晚上再教夜校,忙不过来,那从今天起,我们夜校的老师就由我们村的秀才高志远来担任,高志远是我们村最高的文化人,就是全公社也很少找出来,有这样高的文化人教大家,是大家的福气。”
胡国栋伸长胳膊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既然有这样好的老师教大家了,那大家就得好好学习,争取真正的扫除文盲。我宣布几条纪律:每天吃完饭,听着张队长一喊上课了,必须马上来上课。每天晚上学习一个小时,不允许迟到早退,更不允许旷课,有事必须向黎队长请假。每晚上都要点名,迟到早退的扣一分,旷课的扣二分……”
他刚说到这里,就听下边不知谁说道:“我们干一天活才挣几分,一晚上就扣二分,可够狠的。”
程队长说道:“狠啥,没有规距不成方圆,就这样定。黎队长记住了,每天晚上有扣工分的,第二天一定告诉会计就给他扣了。我们有了好老师,再有严格的纪律保证,才能胜利完成任务。”他看了看高志远,“下面请咱们的高老师讲话,大家欢迎了。”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高志远看到大家对他的欢迎,看到大家对他期待的眼神,倒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起来,他能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吗?他不知道如何向大家表态,只是说:“我也没什么能力,就是多念几年书,多识点儿字。生产队信任我,我一定尽全力教大家。”说完,向大家行了个礼,说了声 “谢谢。”就结束了讲话。
胡国栋又向大家说:“今天会就到这里,明天每人必须准备好一个本子和笔,听着喊就要来上课来。我从喊到上课二十分钟,来晚了就算迟到,迟到、早退、旷课一准扣工分。散会。”
高志远回到家,既兴奋又激动。虽只仅仅是教一个夜校,他却觉得自己没白读了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虽这“地”并不大,但也总比烂在肚子里要强。夜里,躺在炕上,他想到教夜校可能遇到的困难,无怪乎是社员劳动了一天,懒得学。虽然上级觉得扫盲是个紧迫的急需解决的任务,而对于社员来说,识字不识字,都是种地,识字不识字都没用。是啊,社员想得也对啊,他不是识字了吗?有什么用?不也照样和社员一样干活吗?社员们虽不可能这样对他说,但他们心里会这样想的。这样一想,他教夜校不反而起了反作用了吗?……可是,已经答应了队长,怎么也得教了啊!实践出真知,一边教一边摸索着干吧。……想着想着,睡意袭来,可能是活儿太累,觉儿也多,他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出工,他刚出门,韩文义就走了过来。他走到高志远身边,一改昨晚的强烈反对态度,对他说:“你教夜校也对,真把咱们村的文盲都扫除了,都成了文化人,那多好啊!”
高志远笑着说:“我哪有那能力,别人教不好,我就教好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原来小张老师就是应付形式,社员爱学不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