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润玉。”爹爹答得云淡风轻。
“就是那个总牵了鹿巡夜的孤僻小神仙吗?”弥勒佛将手放在肚上沉思半晌,不待爹爹答话却又转头对我喃喃道:“若真真嫁得他倒也好,只怕……”似是对我说话,又似自言自语。
声音太轻了,后面我却没听见他念叨些什么,爹爹离得远便更是听不清了。
“天色渐晚,洛霖此番还要求见斗姆元尊,只好告辞了,不若下次再专程至法华林中拜会尊上。”爹爹仰首看了看七彩霓虹渐现的天色,对欢乐仙君告辞。
弥勒佛扇了扇衣襟,道:“也好也好。”
爹爹领我往前又行了一段路后,我却隐约听得后面欢乐仙君无限唏嘘:“可惜了可惜了,本欲助你渡过劫难。”仔细一听,却又寂寂无声,便是虫鸣也无更莫说人声,想来是我错觉。
路面渐渐开阔,直至眼中映入一株冠幅广展、枝叶扶疏的荫荫茂树,深绿色的叶片交互生长,我眯眼瞧了瞧,是株菩提圣树,枝丫之间有气生根,下垂如老翁之须,叫人生出清净不可亵渎之心情。
树下,斗姆元尊侧卧浓荫之间,垂目小憩。其身前地上似放置了一块明镜,倒映着落日的余晖金灿灿叫人不能逼视,我被迫移开眼,却在转头的间隙之中瞧见一朵重瓣青莲安静地沉睡在镜面之上,淡然祥和清雅卓然,却独独缺失了一片花瓣,突兀地残缺。
元尊蓦地睁开双目,那金光余晖瞬间自惭形秽地消散开去。
“洛霖见过斗姆元尊!”爹爹双手合十对着斗姆元尊深深一鞠。我亦有样学样对斗姆元尊拜了拜,“锦觅见过斗姆元尊!”
“斗姆元尊明察,想来必定知悉洛霖此番前来所为求何,不知可否相助?”爹爹恭敬垂目只视鼻尖。
斗姆元尊盘腿端坐起身来,两手放于膝上,用悲悯天下苍生的平和之音悠悠然道:“将死之人,迦蓝之印解与不解并无差别。”
爹爹一个踉跄,猛地抬头。
我禅了禅,不想他老人家这把年岁了还有起床气,一开口便这般乌鸦,我不免打了个寒噤。
“锦觅可是大劫将至?盼斗姆元尊明示。”爹爹平日里涓细平稳的声音蓦地湍急奔流,“斗姆元尊慈悲为怀,解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洛霖斗胆一求,求我佛渡小女一命!”
斗姆元尊拈起菩提一落叶,曰:“活一命非慈悲,活百命亦非慈悲,普渡众生方为慈悲。山中一猛虎,伤重将死,救或不救?”
爹爹毫不犹豫答道:“救!”
斗姆元尊平和一笑,“虎痊愈而归山,捕麋鹿食弱兔,水神虽活一命却伤百命。慈悲不得法门,乃荼害生灵尔。”
我私以为斗姆元尊将一颗葡萄比作一头下山猛虎有些不妥。爹爹想来与我所想一致,道:“锦觅纯良,不染世故,断然不会伤及他人,望斗姆元尊明察。”言毕,爹爹从怀中掏出一册随身的《金刚经》,将右掌心贴于其上,郑重起誓:“稽首六界尊,我今发宏愿,持此金刚经。恳请斗姆元尊助锦觅渡过命劫,洛霖定当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斗姆元尊轻轻阖眼,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既而又抬眼对我悲悯一凝视,目光似有神奇之力,瞬间将我引至其身旁。
斗姆元尊伸手拭过面前明镜,镜中微微起澜,我方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面镜子,而是一潭娴静的圣水,留在斗姆元尊指尖上的那滴水瞬间化作一撮香烬,佛祖将香烬放于我的手心轻轻将我的手合上,微微一笑,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愿此梵香助你渡劫。”
我诚恳地望了望他老人家,问道:“那封印呢?不知可否顺便一解?”
斗姆元尊但笑不语,一挥手,刹那之间,物换星移,周遭景色一变幻,我和爹爹却已然站立在北天门外。爹爹朝着西方深深一叩拜,“多谢斗姆元尊。”回首将我一望,眉眼之中十分忧愁,显然将斗姆元尊的话很当真。我却不以为然。
夜里,爹爹下界布雨去了,我立在北天门边冥想,有些气闷,千里迢迢赶去西天拜谒却徒劳而返,还得了个不日将亡的诅咒,有些不值当。想着想着,想到脚尖都痛起来了,低头一瞧,却是那小魇兽两只前蹄正踏在我的足尖上仰头水汪汪将我瞅着,十分无辜的模样。这小兽倒忠心耿耿,我一回来,它便寻了上来,只是这迎接的方式有待商榷,好容易将它的铁蹄从我脚上移开,除了鞋袜,但见足尖一片青紫,我抽了口凉气,索性坐在北天门石阶外揉脚。
门口站岗的两个天兵炸了炸须髯,虎了虎眼,面上起疹子一般噌噌噌红了个透,见我瞧他们,二人一致别过脸仰首望天,我不免费解,一并抬头瞧瞧上头有什么东西叫他们瞧得这样认真,瞧来瞧去,左不过一片木愣愣的乌云,不想天界民风这般淳朴,两个天兵瞧块云彩也能瞧得如此害羞扭捏,委实大家闺秀了些。
我收回目光使了些法术继续低头揉着脚,忽觉头顶有些异样,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大眼睛的小天兵拄着柄红缨枪站在离我约摸两尺开外的地方好奇瞅着我,见我抬头,白白净净的脸庞别上些许腼腆之色,我龇牙朝他友善一笑。
他亦扭扭捏捏回了我个笑,眨巴眨巴眼,小鹿一样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