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怀抱带着似曾相识的暖意,这令尹蔓难以自禁地想起那个寒冷的雨夜,外婆僵直冷硬的尸体停在殡仪馆里,她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面对至亲的溘然长逝,完全丧失了理智,整个人浑浑噩噩,孤立无援。
李悠云知道后,连夜赶来,帮着她处理了外婆的一切后事。焚化的时候,尹蔓看着外婆一点点被送入炉中,转眼间就要化成一钵灰,突然发了疯。她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冲向火化炉,李悠云拦下她的腰,紧紧地抱住她,捂着她的眼睛,将她死死按在自己怀中,耳边回荡着她颤抖的声音:“别怕,老师陪着你……”
她温暖的怀抱,成了冰天雪地里唯一的火把。
尹蔓在泥泞中挣扎,拼着一口气,奋力抵抗,时光将她偃苗助长地拔高成人,这一刻又开始无情地压缩她,压得她筋骨俱断,痛不欲生。她就像一个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小孩,一触碰到零星的关爱,就立马毫无保留地将所有艰难双手奉上,扯去了故作麻木的伪装,那些狰狞的伤口顿时一览无余。
尹蔓从默默流泪变为嚎啕大哭,最后抽泣着说不出话,她难得任由自己情绪泛滥,忘记有多少年没这样哭过了,好不容易停下来,身子还止不住的抽搐。
李悠云眼里也显了泪,她猜她这些年,怕是受了不少苦。
尹蔓打着干嗝,见她前襟都被自己哭湿透了,有点不好意思。
李悠云拿出纸巾为她擦干眼泪:“这么大了,跟个小孩儿似的。”
尹蔓眼睛鼻头通红,咧了下嘴:“让您见笑了。”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李悠云心情复杂:“说不见就不见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我……唉!不说了。”
尹蔓垂着头,对她的责怪无地自容:“我不敢见您,我没脸。”
李悠云很不赞同:“傻话,什么有脸没脸的,”她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犹豫半晌,还是踟蹰地问道,“忆初,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你,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尹蔓刚冷静下来,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她浑身紧绷,像个正待腰斩的犯人,终于迎来了临门一刀。
这就是她不愿见她的原因。
李悠云见她眼神躲闪,闭口不言,脸色严肃起来,谨慎地说道:“不瞒你说,我这些年听到了一些传闻。当然,老师是绝对不信你会做出那种事的,但是又联系不上你,我希望你可以明确地告诉我……”
“假的。”尹蔓打断她。
她突兀地直视着李悠云,她的老师这几年没见老,眼神里带着岁月洗练下特有的包容,还留存着对她的殷殷希望,于是再次斩钉截铁地强调:“我知道您说的是什么,都是假的。”
李悠云长舒一口气,尹蔓顿了顿,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现在在云市……没拿高中文凭,就随便找了个工作。我外婆以前的老房子快拆了,到时候应该能得一笔拆迁款,等拿到了钱,我想盘个店自己做点小生意。”
她说得头头是道,李悠云果然相信她,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见她确实没有走歪路,彻底放下了心,但仍感到极惋惜:“你远远不止如此的,当年要是……”
她嘴唇嗫嚅,到底没能说下去。
尹蔓自然懂那些留白的话,她以前常年保持着年级第一,要是没发生那件事,学校本来是把她当成状元苗子培养的。她见不得李悠云一脸沉重,故作轻松地笑道:“过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其实现在也挺好的,可能就是命吧。”
李悠云没有顺着她的话,她几番神情变化,终究还是没忍住,抓紧了她的手:“忆初,你想不想再读书?”
她生怕尹蔓再露出那副认命的表情,急切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人生路那么长,想再往上爬不是没有机会的,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是说你现在不好……但我们都清楚,你不止这样的,”她笃定地重复,“我做了一辈子的老师,谈不上自己有多不得了,看人的能耐总归有几分。这些年带了这么多学生,不愁找不到帮你的人,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尽我所能……”
“算了,李老师。”
尹蔓不容她讲完,一口回绝了她,她深切的期盼过于炙热,照得自己无所遁形。
李悠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消极怠世,简直恨铁不成钢:“一次失败就把你打倒了?且不说你才二十岁,就算你三十了再去读本科也不算迟!”
尹蔓心中苦涩:“我……”
她把那句“我有难处”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我档案上有污点,谁愿意……”
话音未落,她余光蓦地瞥见不远处凉亭的柱子后有人影晃了晃,一下住了嘴。李悠云见她惊慌失措,也转头看过去,上前几步,高声问道:“谁在那里?”
姜鹤远叹了口气,无奈地站出来,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李老师。”
他往李悠云身后望去,只见尹蔓对上他的目光后,如遭雷殛,脸色遽变,唰地面如死灰。
那一刻,会场里的庆典声骤然遥远起来。
姜鹤远还真不是故意的,他看清尹蔓后,才愣了那么一下,就错过了先机。
君子非礼勿听,他原本想坦坦荡荡地离开,可身后的人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搞得他进退两难,只得万般无语地躲在凉亭后,被迫听起了墙角。
自他回到昭市后,已是第二次陷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