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
白袖洗完澡,随意披了件外衣在桌前写写画画,纸卷上面密密麻麻尽是她此行需带的物品。
外面风忽然变得很凛冽,窗户吱呀吱呀地叫,她无心去关,裹了衣裳蜷成一团。
不知是她写得太认真,还是思绪飘得太远,竟没注意到身后何时站了一个人。
“你要去哪里?”
头顶骤然响起那抹不复往日的冷寒之声,吓得她迅速站起,将手肘下的纸揉成一团攥在掌中。
南荣奕静静看着她这些小动作,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回答我。”
白袖一刹那如鲠在喉。
的确要离开,只是不忍告诉他,妄想着偷偷离开,然后让时间抹平一切。她在踌躇、在胆怯、在愧疚,自己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却还要再狠心抛弃他一次。
微风带着些许寒意冲破窗棂,扑在两人薄薄的衣衫上。
“南屿海。”她小声道,一边努力回避他的眼睛。
他一怔,问道:“此行多久?”
“或许,不久,或许,永无归期。”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对面南荣奕的身形颤得凛冽,恰如搜刮了寒意的风。
南荣奕眼中泛起一阵波涛,痛苦、纠结。
“对不起。”她轻道。
可是一句对不起哪里够?她分明,她清楚,一句道歉,万抵不过他为她曾跨过的千山万水。
她知道,他的势力早渗进了织夜网,他去苏岐,是先得了消息,让周公公在先皇耳边旁敲侧击,让他出使苏岐,毕竟,苏岐皇室之乱,先皇他老人家怎能不知?断不会轻易让南荣奕去的。
她也知道,南荣奕将她保护得很好,没有将她与他的关系泄露半分,还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留在夷都的身份,让她搜罗各道消息,直至那日……
她更知道,自己被仍在那座山上淋了一夜雨,那一夜,南荣奕发了疯似的满山遍野到处找她,他的脚都磨破了,那一步一步踩出的痛楚,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她间接害死了他父亲,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她的罪孽,最终在他的一句“你哪有对不起我”中溃不成军。
只是她不知道,她离开的那两年,他是如何熬过夜夜灼烧的相思之苦,寒冬里如何对着那火花四溅的火炉发呆,又抱了多少只流浪猫回来,对着它们说:“我心中有个人,她像一只倔强却精致的猫,下次遇见她,我可一定要告诉她”,而那些猫大抵是抵触殿中的死寂,一个个都在漆黑的夜里翻墙而去,一如她离开时的决绝。
她不知道,鬼林中,寒箭破空,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她也不知道,那殭蠖毒谒沅在自己身上也下过,那根本不是乌头毒,而是他将这世上仅存的解药给了自己,然后告诉所有人,没有解药。
她更不知道,他暗中为自己挡下了多少毒害、暗杀、陷害……最后,他让那两个罪孽累累的女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恍惚间,她哭了,她一向不爱哭,因为爷爷告诉过她,冰魄寒功,至寒至冽,会销人情智,换言之,就是情商低下。
所以,娘亲离世的时候她不哭,被人骂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的时候她不哭,爷爷消失的时候她不哭,父亲在她面前断气的时候她不哭……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冷心肠的魔鬼。
偏偏在她认为不该哭的时候,她荒唐地掉下了眼泪。
南荣奕将她的悲伤看在眼里,他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他一把揽过她,说:“不要说对不起”。
“可是我必须走。”她颤抖道。
南荣奕忽的也沉默了,像夜阑下平静的湖水,在寒决的孤风中作茧自缚。
冬天还没有结束吗?
不,它结束了,世间万象都已是新生。
最后,面对这猝不及防即将到来的分离,他只说了五个字。
他说,我跟你一起。
五字箴言,极尽深情。
她刹那怔滞,不可置信看着他道:“可是……”
“朝中事务我会处理好。”他接话道。
“不!”白袖挣开他,“天下苍生众生芸芸,若你为了我一人而弃天下,摒他们于不顾,那我不会让你、让我做这千古罪人!”
他忽然笑了,笑得温柔却凄伤:“谁说我要弃天下?”
白袖又是一怔,还未回过神来:“那你……”
“放心吧,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
南荣奕匆匆地离开了,她没有挽留。
她回首,看着梳妆台上自己还未来得及点燃的麝香,笑得讽刺而怅然。
御书房。
“什么!你可想好了?!”傅钰震惊地从坐垫上跳了起来,仿佛挨了一记雷霆,“你这么多年努力的心血……唉,我早该知道,这才是你的性子。”
南荣奕淡淡地看着他,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傅钰看着他,微噘的嘴仿佛在说:我不听!别解释!我不会跟你这个负心汉一起的!
南荣奕叹了口气:“阿钰,这么多年,我并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尽管我什么都应付得来。”
傅钰翻了翻白眼,竖起一根食指,趾高气扬道:“我就一个条件。”
“你说。”南荣奕含笑道。
就知道你这厮也离不开老子。
傅钰瞥了他一眼,仿佛读出了他内心独白:“带上我小茶妹妹。”
嘴角的笑大方地漾开,他眉眼如画,道:“好!”
两日后。
“秀儿姐,你就